三辆消防车前后赶往酒吧街。
跨年夜，酒吧街车水马龙，人潮涌动，魅影霓虹闪闪烁烁。
消防警笛划破夜空，众人纷纷避让，但人实在太多了，救援行动进展缓慢。
这条酒吧街的店铺都是连着的，一家发生火灾，其余几家都受牵连。木头连着木头，一着起来，火势迅猛难挡。
所幸，在消防车赶来的这几分钟里，边上几家酒吧里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先起火的“By Lake”和“夜猫”两家酒吧有被困人员。
消防员相当专业，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很快就调配人手，逆着火光进火场救险。
二楼的VIP坐席原本装修精致，古色古香，现如今全被大火烧得一团漆黑。窗户玻璃也全都碎裂，惨不忍睹。
消防员一进门就看到了肖老板和其他几个堵在楼梯口的人，都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不是因火势高温灼烧致死，也不是因浓烟窒息而亡，而是在逃生的过程中被拥挤的人群踩踏重伤。
***
这边的篝火和热闹, 对姜亦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有一个户外团的人正在吃烧烤，同时音乐响起，有人围着篝火开始唱歌跳舞。说是唱歌真是抬举他们了，其声势之大不如说是在嘶吼。
姜亦斜眼看他们：“我以前都听不出谁唱歌好听难听，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难听那两个字怎么写。”
于朗笑：“你说话还真不怕被打啊。”
姜亦答了句：“不怕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对，他们不是你，又听不见。”
于朗笑起来：“想听歌吗？”
“你唱么？”
他牵过她的手，带着她从热闹的人群边走出去。
明亮的火光，林立的帐篷，喧闹的人群，都慢慢隐在了身后。
他们吹着微寒的夜风，也没走很远，等到耳边的笑闹声渐渐消失之后，在帐篷前的天幕下边坐下。
周围一静下来，耳边能听到高原上独特的风雪的细响，还伴着于朗轻哼的歌声。
陌生的悠扬旋律敲打着耳膜，安静的细雪里，歌声低而轻缓。好像月光轻抚脸颊，春风吹进了雪域高原。
姜亦的视线一直在于朗脸上，跟他的眼线交缠，微小的共振像蛛丝一样从耳廓轻轻颤抖心脏。
一曲毕，于朗难得羞涩，低头观察姜亦的表情。
姜亦没有听歌的习惯，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歌，她狡黠一笑：“还行，至少不难听。”
又问：“谁的歌？”
于朗忽然有些得意：“这是我作的曲。”
怪不得没听过，姜亦些微靠近他，笑笑说：“那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一瞬间的低落，忽然觉得两人的差距挺大的。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甚至连欣赏音乐的天赋都没有，除了跑步打架，似乎一无是处。
于朗低头打量他：“那你这什么表情啊？不是说不难听吗。”
姜亦哭笑不得：“我什么表情啊。”
让他看得有点心虚，她本想一笑带过，但笑成了一张苦瓜脸，末了扯开话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登山也挺有意思的。对了，你经常登山吗？”
“嗯，我爸妈都是户外爱好者，从小带我去四川的各种山。他们就是在一次登山活动中认识的。”
那一年，于海军首次走库拉岗日，邂逅了周宇斌带队的业余徒步队，其中有一位女性特别出色，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我爸妈的第一次约会是去川西自驾游，两年后结了婚。那时候我爸事业刚起步，后来他们还和周宇斌一起去登珠峰。”
姜亦看过户外大神周宇斌的采访，有点印象。
于朗继续说：“就在大本营，我妈死活不让我爸上去，说她有预感，我爸上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后来我爸就放弃了。也就是那年，周宇斌成功登顶了。”
十多年前，周宇斌在珠峰成功登顶，新闻媒体报道不断。
攀登珠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记者问，究竟是什么让他踏上了这条路，是否理性的考虑过后果。
记得当时周宇斌说，登山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我有很多不去攀登的好理由，比如随时会给你带来危险，甚至让你付出沉重的生命代价。
但攀登珠峰本身就是一种非理性的行为，是欲望战胜理智的结果。每一个攀登爱好者，几乎都不够理智。
那一年，全世界登顶珠峰的人也不过3000多人，而国内加更是只有几十人。周宇斌声名大噪，创办的高峰户外俱乐部也因此广为人知。
姜亦恍然：“哦~原来你高峰的工作是走后门进去的~”
于朗翻了个白眼，就户外领队的工作，自己还需要走后门？他故意没搭理这茬。
只听姜亦在耳边笑个不停。
良久，姜亦望着天空，破天荒说起往事：“以前，夏天，天气太热，晚上我都直接睡在家里的露台上，也经常数星星。”
她叹气：“我好几次做梦，就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于朗忽然想起在甘西的某个夜里，她好像就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于是轻轻搭上她的臂膀，安慰似的拍拍她：“那要不要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姜亦轻靠在于朗的肩膀上，沉默了会，说：“穷人小时候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柔软的伤口。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建立强大的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告别曾经的一切，用力开始新生活。
天空偶尔飘来细碎雪花，姜亦抬起头感受冰凉的触感，寒冷空气通过鼻梁钻进她的肺部。
此时此刻，置身无人旷野，想象冰川化成水，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什么地图什么四方怨气，还有什么异人后代什么异能，统统抛到一边去吧。
她就想这样，什么都不做，静静待到天明。
夜晚三点钟的星空的确很美，银河万里，璀璨夺目。
姜亦偷偷摘下一缕月光，向着银河许愿，让时间在这里多停留一个小时。
***
就这样，2019年的最后一天，他们在达瓦更扎3800米海拔的高空上，欣赏群山之巅的云海，清数天幕之外的星星，等待喷薄欲出的日出，迎接2020年的到来。
下山以后，于朗在朋友圈发了照片，如梦如幻的云海，星光万丈的银河，惊心动魄的日出，以及围炉烤火的合影。
老爸于海军破天荒地在朋友圈出现，只留言一个字：棒！
很多年后回忆往昔，于朗翻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时候真年轻啊，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恣意盎然的生机和能量。
年轻真好，年轻是青涩和愚笨的，拥有莽撞的勇气和天真的乐观，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让那些无限可能性真的有成真的可能。
因为前方的一切都充满未知和希望，可以发挥一切美好的想象，长大后前方的路逐日清晰，让他们甚至再也来不及去悸动，去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只为抚平心绪。
时至下午，于朗车出硗碛乡。
距离发朋友圈已经过去半小时有余，程美儿居然格外安静，没有去朋友圈点赞，也没有在微信群里活跃，连发她的微信都没回，格外沉寂。
姜亦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昨晚通宵累了、玩疯了或者是喝多了，现在正在补觉。所以也没多想，转头按灭了手机。
直到晚上六点半，姜亦在宿舍一觉醒来，还是没有程美儿的任何消息。
他们三人，都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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