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大街上行人渐多，一队街头合唱团从钟欣雅面前经过，每个人都戴着红色圣诞帽，披着红披风，唱着圣诞歌。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钟欣雅穿着红色薄款大衣，双手插入口袋，连同刚才收到的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一起放进去。她边感受糖果外包装上尖尖的触感，边走向那家叫“Encounter”的私人放映厅。
钟欣雅到底没和姜亦几人一起在成都过圣诞，年轻人的玩法，她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几天前，她一个人在成都C大附近的公园遛弯，有大学生去草坪上写生。男孩二十二三岁模样，比项阳秀气，比于朗纯真，脚步轻快，上身只穿一件背心在跑步，与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
风里一股气味扑向她，热乎着，她深吸一口，不是香也不是汗味，说不上来，总之是一股活力的味道，她确信那就是一个年轻人活着的气味。
年轻真好啊，她想。
可她已经不年轻了。
年轻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对爱情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后来谁都免不了俗。
就在这时候，收到了程美儿发来的圣诞合照，又把她拉进一个微信群聊。全世界都在过圣诞，不送点祝福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拨通了程美儿的语音电话。
***
Encounter门口挂满了华丽的圣诞装饰品，老板是个英国老头，一见到钟欣雅就热情地打招呼：My Dear，Merry Christmas。
钟欣雅上前一步和他拥抱，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物盒递过去：Merry Christmas，Daniel。
Daniel接过礼物，指了指放映厅的门，说：“Sinia，You're late，coming soon！”（你迟到了，赶紧进去吧）
“What are you showing tonight？”（今天放什么电影）
“It is easily identified when entered。”（你看了就知道）
Encounter已经开了十来年了，每年的圣诞钟欣雅都会来到这里，一个人，随机看一部电影。
推开放映厅的大门，观众不多，她挑了个最前面的位置坐下。
记忆就又回到了她年少轻狂之时，两个人，一杯可乐，一个下午。
每个座位上都放了小小的圣诞礼物和一张电影简介小卡片。钟欣雅拿起来看：几年前的日本爱情电影《横道世之介》。
她笑笑，对这部电影没什么感觉。坦率地讲，到了她这个年纪，爱情电影看的早已不是爱情，而是这份情感在庸俗生活中的挣扎。
但是看到后来，圣诞节的时候，主角在雪地里亲吻的画面，她还是眯了眯眼睛。
蛋糕，尖角帽，画画，以及忽然从天而落的雪花。主角在雪地里的拥抱、旋转，一个长镜头，不同景别、不同节奏，不由得让她眼眶发酸。
如果早几年看到这部电影她一定会哭得不成样子，会觉得这就是她的故事，连从相恋到分手的时间跨度，最后无力改变的结局都那么相似。
现在不会了。
谁也不会在缅怀爱情中度过一生。
电影放完，钟欣雅最后一个出来。
Daniel问她：“喜欢吗？”
她摇摇头：“这个男主角也太不合时宜了。”
“唉，是吗？电影里都说遇到这样一个家伙，感觉自己赚到了呢……”
钟欣雅笑笑，没说话。
是啊，的确赚到了，在微风拂面的某个时刻，总会忽然想起那家伙，击中你的胸口，于是你开始怀念，带着微笑和眼泪。
和Daniel告了别，出门拦车。
等车的时候，钟欣雅又转头问他：“Daniel，你看了那么多电影，找到生活的真谛了吗？”
Daniel年纪挺大了，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的蜷曲胡子一抖一抖，有点像圣诞老人。
“生活的真谛，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年轻时的我们时常说到未来，以为总有一天，会很有成就，开着名车，娶个娇妻，住在豪宅里。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生活的真谛就是，大胆地抛弃这一切。”
钟欣雅摇摇头，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是她究竟想问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Daniel继续说说：“Sinia，不要迷茫，大胆往前走吧。生命的张力发挥的越极致，探索的层次越深，伴随而来的颓废感、沮丧感、虚无感也会越可怕，但是上帝会帮我们找到方向的。”
“你知道的，我不信上帝。”
“那你的佛祖，也是一样。”
“Sinia，你很优秀也很年轻，为什么不走出去试试呢，去交些新朋友。我年轻的时候，大概是在中学，有过文学梦、演过话剧、摆过地摊、做过音乐，还因为剑走偏锋的性格被甩过五次。”
“虽然现在可以说一事无成。不瞒你说，我没有超能力，也不是文学天才，我小说写得相当烂、弹吉他因为手疼放弃了、演话剧在台上忘过词。但我觉得自己还行，至少年轻的时候尝试过这么多事。”
***
回到家，时间尚不算晚。
钟欣雅照旧抽出一张信纸给人写信，东一搭西一搭的随便写，写到哪算哪。反正收信人永远也收不到了。
“岁月匆匆，我又要老一岁了，而你永远那么年轻。
不好讲，今年圣诞与过往的几年有什么分别。
反正香港的圣诞节从来不会下雪。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中预设与你的重逢，在夕阳中，拥抱你，和你跳上一支最平凡的舞。”
写到后来，她心里烦闷，压不住，又点了一根烟。
***
很应景，姜亦几人从餐厅出来，天空竟然开始飘起了雪，一小朵一小朵，于朗的汽车顶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今年成都还没下过雪吧。”项阳说。
姜亦抬头望了下天空，这可是替好多商场省了人工降雪的费用：“等到了夜晚，就该下大了。”
话音刚落，就见程美儿玩心起，抓了车顶盖上一小层雪揉成团，一把从项阳的后衣领里塞了进去。
项阳刺激得浑身激灵，她还咯咯笑，又去抓雪，细小的雪珠子直往项阳脸上砸。
项阳一下子炸了，立马反击，同时警告：“程美儿，你给我等着！”
程美儿见好就收，蹦着挑着躲到姜亦身后，大喊：“项阳你有本事就往亦姐脸上砸，看于朗不打死你！”
姜亦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反手把程美儿揪住，从自己背后扯出来，边扯边说：“你俩闹你们的，别扯上我啊。”
于朗也在笑，边笑边替姜亦把头发上沾着的小雪花片拍落，手刚触到姜亦的发丝，她就立马警觉地抬起头，眼神凌厉。
印象中，姜亦好像很忌讳别人碰她的头发，于朗解释：“我帮你拍一下雪。”
姜亦没作声，瞥了他一眼，头又低下去了。
神情淡漠，事不关己的那种。
于朗干笑了两声，有点不知所措。
姜亦低着头，率先坐进车里去了。她其实心里一直在窃喜，都快憋不住笑了，到了车上，看到于朗呆呆的表情，终于笑出了声。
对，就要这样，要凶。
可不能让于朗觉得，她对他有什么想法。
闹着闹着，程美儿也和项阳跑进车里，正巧，电话又响起来了。
还是钟欣雅，一接通就说：“你们要不来香港跨年吧？”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