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姜亦觉得奇怪。
于朗笑着摇头：“没什么，大概我是疑神疑鬼。”
他把药箱收拾好：“你也睡吧，我守夜。”
“你守夜？你确定？”姜亦皱眉，“你刚才怎么回事？有多凶险自己知道吗？”
有多凶险？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了。不过，这一路走得不管多么混乱凶险，他都很少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过。感觉再来一次，也还是选择这样做。
他感叹：“原来，被那种力量强行控制身体是这种感觉。”
于朗指了指胸口：“我的心脏现在都还突突的，像血液流动不起来了似的。”
姜亦“啊”了一声，就在她脑袋“嗡”地一声被刷成一片空白的时候，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抚上于朗的胸口。
衣服穿太厚，什么也感受不到。
姜亦又低下头，把脸贴近他胸膛。
听了好一会儿，如释重负。
“于朗。”
“怎么了？”
“把手拿过来。”
于朗乖乖伸手，姜亦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指端平齐，先以中指按在于朗腕骨内侧动脉处，然后食指往前无名指往后，把了好一会儿脉。
最后说：“算你走运。”
于朗轻笑一声，缓缓收回手，右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
好像，姜亦指尖的冰凉温度，还停在他的腕心似的。
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姜亦，你很冷吗？”
沙漠的日温差很大，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姜亦只穿了不薄不厚的两件，外头的冲锋衣还是于朗很多年前的了，也怪不得手那么凉。
姜亦转头看岑于朗，她似乎也觉得冷，整个人往篝火堆靠了靠，嘴上说的却是：“还行吧。”
于朗起身，打开后备箱的行李袋，拿了防风盖毯递给她：“盖上吧，小心别感冒了。前路凶险，我们五个人里，谁都可以感冒，就是你不行。”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亦心里咯噔了一声，凶他：“刚才明知道那么凶险，还硬往上凑，你是嫌自己命大是吗？”
于朗已经习惯了姜亦这幅看着凶实际上一点也不凶的模样，乖乖道歉，然后下次还敢。
姜亦的拳头硬了，哼了一声：“懒得管你！”
夜空星光点点，一轮朗月悬挂半空，姜亦掏出手机对着高悬的月亮拍了一张。再过几天就是月半，此时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显得格外清冷孤傲。
于朗想了想，还是跟着解释了一句：“好了，别生气，我当时也没想到那东西那么厉害。”
“谁生气了。”姜亦只抬头望月，不去看他，嘴角却不觉扯出一个细不可查的弧度。
于朗也在望月，他想要人生完满，做事也精益求精，连月亮也是喜欢最圆最大的那个。可如今，却觉得头顶的这轮残月，显得比以往见到过的任何一轮都要好看。
于朗去车里拿手机拍照。
他的微信头像太久没换，是时候换一个了，等出了沙漠连了网就换。
他会记得这轮明月，不知这轮明月能否记得今日种种情缘。
于朗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血能行？”
“我不确定啊。”姜亦偏过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释然，“只是，不赌一把怎么知道。”
总要试试。
“不过我运气不错，总是能逢凶化吉。”
“每次都能赌赢？”
“不赌总是不会赢的。”
姜亦的目光透过篝火，透过广袤的夜色，飘向无穷远处沙丘起伏的曲线。
于朗轻笑了一声。没错，这是姜亦的风格了。
于朗清黑的眼瞳里拢着星光，看了她好大一会。
“姜亦。”
姜亦茫然：“什么？”
“以后不管再发生任何问题，都别一个人扛着，我们可以一起下注的。”
这个啊，姜亦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找借口甩掉你。”
“我在想这张地图。”边说边指着边上的地图，“你说，这算是结束了，还是只是暂时压制？”
于朗犹豫了一下：“这种神秘力量应该还有别的方法，要不然问问你外婆？”
姜亦刚才想的就是这个，她面露苦恼，喃喃道：“怕不是又要被骂了。”
于朗一下子笑出声来，觉得此刻的姜亦也怪可爱的，他说：“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没想到也怕挨骂。”
“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姜亦把下巴架在双膝上，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堵得慌。
于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那两张地图，把它们拼凑到一起：“那么多磕磕绊绊都过来了，你看，现在我们还多了一些信息。”
一时之间，姜亦竟不知道于朗是自我安慰到这地步了，还是真的在认真研究地图。
不过转头一想，也是，反正现下依然如此，再怎么烦闷也没用，还不如顺其自然。
她指了指上头的黑色线条：“这画的是长城吧？好像一条龙啊。”
古代的地图和现代的谷歌地图不一样，而是更像幅风景画, 还会在上面画栩栩如生的长城烽燧和骆驼。
一队队行色匆匆的驼队，打破沉寂的广漠沙海，叮当作响，铃声不断地划过空旷的天幕。
还有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海子。
于朗点点头：“这张图上看，汉代的长城居然真的延伸到西域境内了。”
姜亦对长城有所了解，指着地图说：“嗯，之前我有查过资料，汉长城横贯河西走廊1000余公里，西从罗布泊到甘肃玉门关以南，沿疏勒河南岸进入安西县，然后向东到金塔县境。北路沿额济纳河北上，直到内蒙古的居延海；南路从金塔东南行，直到永登西，所以也称河西走廊长城。”
于朗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这张地图还真有一定的可信度。”
“对啊，你看这里画了好多海子，两千年前的罗布泊就是一片绿洲，到了近现代才渐渐沙化的。要不然你以为，堂堂大学教授，能随随便便被一张假地图给唬住？”
但姜亦还是嫌弃这图：“不过，从汉武帝时期到现在, 沙暴都不知道多少回了，长城都差不多没了，再加上地震什么的，光看这张图也看不出什么的。”
毕竟，重要的也不是这张图，而是图里面蕴含的神秘力量。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人类已经将脚步跨向了月球，火星，整个外太空，但其实，对千百年来的历史、文化、神灵，从来都是一知半解。
比如地图里的这种神秘力量，他对人类的全部了如指掌，而人类呢？
连敬畏之心也无半分了。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姜亦背靠着车身，闭上了眼睛。手指微微蜷着，看着像是睡着了。
于朗在她旁边坐着，经历半宿的大起大落，的确挺累的，但睡不着，脑子里幻灯片一样回想着此前一幕幕经历。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又去看姜亦。借着跳动的火光和旷远的月色，一边看，一边把她的轮廓勾勒在随身的笔记本上。
于朗从小学艺术，画工很好，只寥寥几笔人物的形就出来了。
四周很安静，沙沙的落笔声一直持续到日出时分。
画面极其精细，仿佛下一秒，姜亦那故作老练、睁大眼瞪人的画面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姜亦睡眠浅，于朗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她就转醒了。
一睁眼，就见到背朝东方的于朗披着一身朝阳，对着她微笑。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广袤无垠的沙海和徐徐东升的红日见证着一切。
这是姜亦迎接过的无数个日出里面，最为刺眼壮阔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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