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欣雅不答反问：“如果走到最后，发现结局很凶险，你打算怎么办？”
姜亦喝完最后一口汤，把垃圾扔进于朗身边的垃圾袋，拿了张纸巾擦嘴：“凶险就凶险吧，上次不是也差点没命。人总是要死的，没必要瞻前顾后。”
钟欣雅不说话了，没想到自己还没一个大学生透彻洒脱。
项阳一拍胸脯：“放心吧，我们的命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
吃完面，收拾完垃圾，几人继续西行。
多了辆车就好办多了，姜亦表示：“美儿你和项阳坐于朗的车，我坐钟大师的。”
程美儿呵呵笑：“亦姐，于朗的车后座，可能坐不下两个人了。”
姜亦转头去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欣雅把自己的一大半物资都转移到于朗车后座了。姜亦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去了于朗的副驾驶。
***
上了车，姜亦的眉头微微挑了下，眼神有些不怀好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朗。
于朗从不做亏心事，也几乎没有过心虚这种反应，但也受不了如此复杂的眼神红外线一样上下扫射，别开了脸。
“干嘛这样看我？”
“看你好看呗。”姜亦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你就是这么让你们公司的前台小姐姐沦陷的？”
他没算这笔账，她倒好还主动提了这茬。于朗气笑了：“姜亦，我说你这张嘴真是，瞎话张嘴就来。你要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可以教你。”
“我因为你的诽谤，被公司开除了。”要说空口编瞎话的本事，两人真是半斤八两，谁也不会输给谁。
姜亦没那么容易上当：“你少来，我知道你是自己主动辞职的。”
那天在吃完驴肉黄面之后，她听见于朗接了个电话，应该是他爸爸打来的，她分明听见他说，辞职是因为暂时不想工作。
“别岔开话题，今天和你聊聊钟大师。”
于朗回过头：“她怎么了？有问题？”
姜亦没搭茬，接着自己的话说：“我一直觉得她这样的女性活得很漂亮啊，聪明、勇敢、有独立的思想，想做什么就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拒绝别人的时候也不拖泥带水。”
“你不也是吗，好像从来不需要人保护。”
姜亦面露不快：“为什么一定要人保护，连迪士尼公主都从傻白甜的白雪公主发展到有力量的爱莎女王了。 ”
于朗笑笑，刚想说什么，忽然明白过来姜亦为什么和他提钟欣雅：“我以为某些人向来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怎么拐弯抹角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不小心破坏了你的桃花，这次想做点事情补偿你。”
于朗的眉头锁了起来，面上却仍然是在笑的：“我可真谢谢你了。”
“不客气。”姜亦笑得阳光灿烂，玻璃窗外的烈日都没她笑得纯粹，“以后熟了你就会知道，我这个人很热心肠的。”
“那你呢？大学，多好的青春年华，怎么不找一朵自己的桃花？”
什么狗屁问题，姜亦不屑：“我又不想谈恋爱。什么爱不爱的，我这一辈子，只想当个局外人，看看戏就好了，没兴趣参与。”
姜亦从小到大经历的，都是冷硬尖利的情感。那种黏黏糊糊的感情，看着别人谈就行了，轮到自己身上，大概只会反感。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有过少女梦的。但在父亲一次次的拳打脚踢，同学一次次的羞辱谩骂过后，在天蒙蒙亮就走几十里山路去龙虎山上采药的路上，去几十米高的悬崖边找金吊篮的时候，渐渐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做梦的资格的。
电视里总是会放，女生背负重重苦难，遇到真爱的人完成救赎。但事实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完美拯救者，盔甲一直都在，需要自己穿上。
她低声，像是自言自语，说不清惆怅还是恍惚。
于朗下意识接了句：“人生就是一场探访世界和探寻自我的旅行，的确没必要把希望寄托在某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认真活自己的就挺好。”
他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呢？
或许是在八岁那年，喜欢音乐，于是亲自去学乐器；又或许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崇拜勇攀珠峰者，于是用心雕刻自己。
所以，他能理解姜亦心里头的想法，但是又好像理解得不太对。
因为对方沉默了。
***
两辆越野车在漫无天际的沙海疾驰，一路出了游客常去的三垄沙雅丹群景区，渐渐深入魔鬼城腹地。
再往西，黄沙夹了砂砾，风吹车窗的声音更大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朗说：“对了，钟欣雅，大家都是朋友，我没别的心思。”
姜亦继续沉默。
于朗都要以为她睡着了，转头看她：“嗯？”
“哦，好吧，我就随便聊聊。”
像她这样边界感那么强的人，能和你随便聊聊，其实还挺难得。
姜亦想了想，又补充了道：“要是真有什么，我一直坐你车不太合适。”
于朗：......
你想得还真周到。
路程很漫长，干坐着也不是事，于朗没话找话：“姜亦，你怎么想着去当运动员的？”
“也不算正式运动员，我不想走职业赛跑这条路，毕业了就不跑了。”姜亦自嘲，“因为出了校队，竞争太大，就没那么高的奖金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蛮好奇的，心想怎么有人能跑那么快。”
“培训班楼梯口那次？”
“不是，在那前一天，我看见你去追一个小偷。”
“哦......”
姜亦回忆了一下，说：“其实我没多喜欢跑步，一开始大概是不愿意屈服吧，跑步能制造奇迹，也能赚钱啊。后来是因为，奔跑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更简单，眼里只要有方向就行了。”
“那毕业以后想干什么？”
***
以后想干什么？
程美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亦姐，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她很少有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姜亦：“怎么突然开始思考人生了？”
“一转眼，就要毕业了啊。我妈想让我考研，然后回老家找个社区基层工作吧。”
是啊，就要毕业了，真快。
考研挺好，社区工作也挺好，并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乘风破浪
姜亦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说：“我暂时没什么计划。”
其实不对。
她习惯给自己做计划。
为了不再受村里的小朋友们欺负，她挑水砍柴提升体能，终于打遍全村无敌手；为了让自己吃饱饭，她去龙虎山上采中草药，边赚钱边磨炼筋骨；为了不被辍学，她跑出市第一的好成绩，体校校长亲自朝村里去要人。
***
姜亦扭头去看窗外，时近中午，紫外线越来越猛烈，脸上火辣辣的。
“我习惯做计划，我想在大四考个证，毕业了去训练班当老师，跑跑业余赛，生活应该也还算过得去。”
于朗正打算接话，姜亦又开口了：“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凭空冒出的的凿颠之刑，还有神秘莫测的那些事，把我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这句话挺让人唏嘘的，但很奇怪，姜亦的语气像丝毫没有起伏的乐曲旋律，平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于朗本能地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你有什么计划？”
姜亦忽然发问。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计划，随遇而安吧。”于朗转头看她，“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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