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密密的沙石布满天地间，看不见来处也不知去处。车窗外看不见乌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每个人的耳内都出现了短时间的混杂耳鸣。
“它好像从车顶下来了。”
姜亦扯着嗓子吼，她能感觉到车身在原地挪晃，渐渐移位打横，好像是被那东西狠狠踹了一脚。
项阳破口大骂：“那么大的风，怎么没把这鬼东西给吹走啊！”
后半句话一出口，四人瞬觉周身一片寒凉。
于朗说：“你们有没有感觉，风沙声渐渐小了？”
几人皆是一顿。
还真是，沙暴居然说停就停了，好像是有意逗弄人类，凭空冒头，尽情肆虐一阵又陡然消失。
想象中的午夜惊悚片并没有上演。
透过汽车挡风玻璃去看，只见一只大鸟，堪堪停在距车三五米远的位置。
几乎从未见过有那么大的鸟，站在那起码有三层楼那么高，喙也特别长，长长的指向天空，甚至看不到尽头。
姜亦倒吸一口凉气：“靠，这什么东西？”
***
四周静得可怕，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去的，车头灯一半打在公路上，一半照射到大鸟丰满的羽翼之下。
过了半晌，于朗说：“你们坐在车上别出声，我下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姜亦带上口罩，把外套的帽子兜头带上，转身就是开车门。
于朗拉住她，问项阳：“你看看能不能把后备箱的行李袋递给我。”
项阳长得壮实，抱着一大堆有的没的转身都费劲，程美儿身材娇小，很快把东西递了过来，指着车前头问：“外面那个，会不会是那种东西啊？”
她想起电视上那些情节，越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越容易出状况。而且，要是真的碰见什么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多数时候是将见而未见，人心惶惶。
世间生灵万种，人类最忌惮害怕的，永远是未知。
项阳指了指手上端着的那盏长明灯，宽慰她：“放心吧，这个灯辟邪的。而且我这人从名字到脚底，阳气都很足，那种东西绝对不敢靠近。”
于朗也说：“别自己吓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从行李袋中翻出骑行用的防风镜和夜视眼镜，还有两件软壳冲锋衣，把最近新买的那件递给姜亦：“现在外面的温度肯定低于冰点。”
姜亦绕过于朗的手，拿了另一件穿上。
于朗看在眼里：“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嘴上凶的要命，其实人还挺暖的。”
姜亦：“？”
无聊，姜亦想呵斥他胡说八道，想了想又忍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她不能为这点事斤斤计较，这会显得她也太幼稚了。
程美儿心有戚戚然：“要不，还是先看看情况吧，下车太危险了。”
姜亦已经开门出去了，留下一句：“没事，我就看看，不靠近。”
项阳和程美儿也转头要下车，于朗让他们留在车上：“你们没有防风镜，万一吹沙暴很危险的。”
***
于朗下车把姜亦往身后拉：“小心点，我听说有些鸟也会吃人。”
姜亦几乎没听清楚于朗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那只大鸟，看着看着，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萦绕周身。
她十分自然地走到了大鸟正前方，一边望向高处的鸟喙，一边还不忘把下车时随手抓的杏干放进嘴里，用来缓解紧张感。
室外不比车里，沙漠中的冷空气迅疾而猛烈，她的鼻尖被寒气拉扯着，微微透出些红。她的指尖苍白，指节同她的脸颊鼻尖样冻得通红。
但她没有丝毫瑟缩。威风凛凛，自下而上，直视面前的庞然大物。
大鸟似乎对视地有些疲倦，想要舒展舒展筋骨，随意扑腾了一下翅膀。
霎时间黄沙再起，细碎的沙子从地面翻滚而出，层层沙浪扑面而来。
姜亦离得近，只见她单手挡脸，被一颗小石子磕伤了皮肉，掌心豁开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姜亦！”
大鸟的翅膀从高处落下来的时候，风更大了，几乎要把人掀翻在地。
于朗色变，五官皱成一团，不及细想，一把揽住姜亦的腰，下意识把姜亦拉到身后转身护住，用后背替她挡住了尖锐无比的呼啸细沙。
啪啪啪的沙子打在冲锋衣上，瞬间多出来一排排细小破孔，有几粒沙子擦进了于朗的脖子。
幸好没过多久，风又停了。
于朗替姜亦扑开头上的沙土。
程美儿和项阳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等得胆战心惊，等风一停就下车疾呼：“你们没事吧？”
姜亦脸上还沾着一些黄沙，用手去抹的时候才发现手上流血了，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试图把流出来的血甩干。
于朗看不下去了：“我车上有创口贴。”
“算了，那么点小伤，没必要。”
有几滴血砸在公路和沙漠的边缘线上，很快被黄沙洇干。
然后忽地就听到程美儿的尖叫声：“这是大凤啊。”
“大凤？是什么鸟？”姜亦问。
程美儿打开手机去搜相册里的图片，她记得前段时间特地存下来过的。
她边找边说：“西汉的时候有一本书叫《淮南子》，上面有记载：‘羿缴大风于青邱之泽’。后人给了一个注释，说‘大风，风伯也，能坏人屋舍’。但其实大风并非什么‘风伯’，那是以后世神灵的观念推度前古。大风就是大凤，也就是这只大鹏鸟。”
“你们看，找到了，像不像？”
于朗对照着看，果然有七八分相似。
“甲骨文风、凤两字没有分别，凤就是风。你看啊，它的翅膀那么大，掠过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大风伴随，甚至引起红色预警的灾害。我以前在网上看到图片，因为好奇就保存下来了，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
于朗这样常年跑户外的人，对生物的敬畏原本就超过常人。加上一路上遇到的各种事，所以，并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他喃喃道：“大鹏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会不会和孟教授的失踪有关？再进一步猜想，会不会和那些凶案有关？
“不知道，我记得大凤和很多古典书上的动物一样，从汉朝起就消失了。就像恐龙一样，只存在在历史中。”
“汉朝？两千多年了......没道理一直没人见过它啊？”
顺着于朗的思绪，姜亦脑海中灵光一闪。
又是汉朝，包车师傅讲的那四张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地图是汉朝流传下来的，孟教授去寻的宝藏是汉朝遗留在楼兰的，项阳找来的一个开天眼的秘术，也是汉朝的巫师流传下来的。连她频繁梦到的长城，都是汉朝皇帝给修建的。
这些汉朝的人，也委实太厉害了些吧？
历史僵冷无比，永远不会把真正的真相载入史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个传说都是未曾发现的历史真相，传说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日常。
或近或远，传说和现实，虚幻和想象，全都混搭在一起。
传说永远不死，它甚至如影随形。
上古神话中的生物徒然出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姜亦甚至怀疑，古老的诅咒，上古的神灵，或都将一一登场？
那到时候，他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一想到这个，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阵风吹散了姜亦的思绪，只见眼前巨大的翅膀忽然高高扬起，格外跋扈张扬。
然后又重重落下。
姜亦的冲锋衣被吹得簌簌作响，她迎着风艰难地停住步子，只听程美儿问：“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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