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走至宋宽的书房门前停下,往门缝边缘扒着,探出一双眼睛往里面巴望着,“咯吱”一声,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少年被突然起来的声响和动作吓了一跳,双目呆滞的看着里面的人,条件反射的往后退缩了两步,说话也结巴起来。
“师…师父……”
宋宽冷着眸子,如霜寒般,瞪着这个总是不听话的少年,修竹怯怯的与他对视,看了许久才弓起腰背抱拳行礼。
他右手往外甩了甩,示意让少年下去,少年会意,抱拳再作一揖,随即离开。
阿弦见宋先生似乎又生气了,不想多嘴再惹得他更恼,作礼后准备转身离开离开。
“进来吧。”
慵懒随意的语气在背后响起,她立刻转身回望,宋先生已经走回书房,得到允许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更多的是一份紧张。
她跟随着他进入书房,抬脚踏进门槛,回身关门,宋宽坐在书桌前的矮凳上,阿弦跟随着缓缓踱步到他身前。
“坐吧。”
布满皱纹的大手指尖指向身旁的坐垫,少女微微颔首,跪坐在上面。
“我猜你想留下来,并非你所说的,只是想要一个容身之所,为何想留在这,大可敞明了说。”
宋宽活了这大半辈子,看见的、经历的事物自然比这十一岁的小娃娃多得多,当然是瞒不过他的。
他知晓,檀木书院并非是什么富贵地方,要求富贵荣华大可往宫府里跑,她想求什么东西大可以直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样藏着掖着,自然不太讨喜欢。
阿弦唇瓣微张,眼帘轻垂道:
“阿弦欺瞒先生,实对不住,额…”
她突然停顿片刻,临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轻微抿了抿唇,抬眼观看着宋先生的神色。
“无妨,直言便是。”
“我想读书……”
话音落,她的脑袋垂得更低,两只手微微发着抖,放在身前互相扣着指甲,宋先生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神毫无波澜,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她不认识院儿里的什么人,也愿意为了留在这,干活伺候,既不求富贵,亦不找人,三不为着不劳而获;穷乡僻壤里的书院,若非别的缘由,也就剩读书了。
“女孩子家,如何想到读书的呢?”
虽早已猜到,却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娘子是受谁启发,想起诗书来了?便开口询问。
她长叹出一口气,双手紧紧攥着下襦。
“见欧阳兄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心里实羡慕的紧,想…效仿凤仪年间上官大人,读诗书,做女官,上朝堂……”
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不曾保留一丝一毫,宋先生不免一惊,花白了的眉毛蹙成一团,他怔了怔,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拳头用力锤了几下大腿。
“孩子,你糊涂啊,你当真糊涂。”
凤仪年间确实出了不少女子从政之事,武皇称帝,女官亦可上朝进谏;然如今已改立新帝,大局已变,天下已非昔日模样,看不清局势,把明皇当成武皇,这岂非是胡闹啊!
少女低垂着纤眉,静静倾听着,可她听不进去,她并非不曾想过这些,她竟把话说出口,便是在脑子里过过千百次的。
“先生…我……”
“效仿上官婉儿?你可知她是为何而死?韦皇后也想称帝从政,太平公主亦是如此,你可知她们皆是被谁所杀?”
宋宽直接打断了她,现下的局势绝非可以这样做,她们都想从政,可到头来不都是死于非命?
明皇杀了上官婉儿,她生前野心勃勃,权势滔天,却偏偏是投奔了李显,致使人心不稳,明皇的天子之座动荡不摇,难以稳居。
所以他为了稳住自己的龙椅之位,以妖淫、攀高趋势、秽乱后宫之名,赐死了她。
韦皇后和太平公主犯下大错,被明皇赐死,自食恶果罢了,她们三人被权势迷昏了眼,贪污腐败、独断专行,明皇怎可能不怒?这个节骨眼上效仿上官婉儿,只能惹得一身伤回去,甚至连命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