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

"……"

江遂站在房门，侧身静静看着小姐理着发鬓，对着木屋里陈旧的木镜，默默地梳理。

小姐对瞧着镜中，神情依旧有些发虚，却比前几日缓和太多。

继而细细盥洗，整衣敛容……仪容几乎是跟平日无差的一丝不苟，或者说更甚。

子意细细整着，不放过一缕鬓柳。

江遂也就默默候着，没有催促一声。

即使谁也无法忽视，谁都心知肚明。

今时往日……翻天覆地。

村庄的锈窗吱呀，怎么也映不出江府闺房外的精枝碧萝，雕花满园；

邻屋的烟煴燎绕，怎么也漫不出京城江府的花柳繁华，金枝昌盛；

小姐的脑后落着几缕细碎的鬓发，

展露着被火焚到过的痕迹；

昂贵精致的衣裳此刻已有些破旧，

早已带上血印与灰土……

那些都是子意昨夜怎么无论用力也拍搓不去，理不清净的残痕。

可两人谁也不提，谁也不急。

仿佛无比默契地无言默认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江遂看着，幌然回到了过去某天，

在某个如常般的清晨时分。

——阿映帮小姐梳着妆，而他处在房门口候着小姐弄完去学堂。

那房内的鹂儿叽喳，脆声动听。

……

可也就那么一瞬。

房中朽木的陈味立刻毫不费力地拉回了他纷复的思绪。

当旭日升到枝顶，子意才终于止下的动作。

"几时了？"

子意抬头，开口第一句。

"啊……亥时。"江遂幌了幌，回答。

"嗯。"

子意起身，直径向屋外走去。

子意大步走着。江遂犹豫了下，还是没作追问。

沿着阡陌小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挑水的石井，嘻闹的孩群，竹椅上乘凉的老人与吐着舌头的犬……

最终走到了村沿的河岸边。

子意瞧着涓涓流水，深深吸了口气，在岸沿的地旁缓步蹲下。

转头，一下对上身后那双不自主略微机警起来的视线——他明知不太可能，还是不自得地戒备。

似乎……随时准备下水捞人。

捞某个可能壮志愤然自缢的傻子。

"嗤。"

很淡的一声，江遂听见，接着便瞧见了对方嘴角那噙着的笑意。

江遂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

子意看在眼里，清了清嗓，

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行啦，你别费劲了。这儿景色不错，依山傍水的。真绝去处也，共赏啊？"

她耸了耸肩，语气淡然道。

子意真的希望此刻他能够应允下伴她做这样一件事。

看着满山荒色，伴着风动水淌的清响。

那风中含着太多的声音……

很多很多人的声音……

子意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了下去。

也许是…压了下去

还好，天地足够浩荡，仿佛能将一切埋进。

一时间，倒真会让人感到渺茫。一切，连同存在本身都微不足道的渺茫。

于是悲仇、喜怒、人世……都被风袭卷起，撕去、揉碎；又被山野埋藏、包入，只剩得下天地流水。

于是子意赫然吹着山风，

看着投入水流中的石子一下又一下地激起涟漪，

把身与心都放进天地间，直到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其实如此这样过下去…也挺不错的吧？"

忽而，子意转头问向身旁那位已许久不作回应的人。

那人轻移开望着河岸的视线，神色暗得依旧。

但子意并未在意。

她不需求回答。

久到子意放弃这款言之时，耳边却落了一句。

"是吗。"

"……"换了人沉默。

望着河岸，交聊切切，最后剩水流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