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江城孤子，天涯过客

冬季的远山已经被霜雪覆盖，凝结在瓦上的一串串冰晶一点一点滴答下水珠，坠碎在石阶。不过酉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在暖色的灯光下，夕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自己编写的诗词。作画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换做是作诗，她只能说是胡编滥造。哪怕有一颗愿意雕琢的心，也难造美言。经过长时间的琢磨与打磨后，夕把笔一扔，不再打算写下去。她抬下下已经在椅子上放麻了的左腿，一瘸一拐地离了卧房解手。狼毫甩出的墨汁在诗句旁点缀出洞天一色，未干的涟漪在宣纸上泛着光。

夕擦干了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靠在椅背上抱怀，盯着纸上的墨水看，又看向窗外，黑夜的飘摇风雪使整座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下。远处的灯火朦胧，让本来受冷水拍打过的夕又升起困意。可她闲居山中，每天不是在屋里看书舞墨，就是在榻上睡出个地老天荒的气势。时间一长，她都已经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而且她还没养成翻日历的习惯，不可不谓是雪上加霜。

“去外面看看吧。”夕这么想着，又看了眼窗外呼啸的风雪。她拿出抽屉里年送她的扇形烧火棍，脑子里想起上次见面时的情形：年送了夕一份礼物——扇子模样的红色烧火棍。这根烧火棍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持有者哪怕在九渊极寒之地，也能如在暖春之时。如今夕手拿那根烧火棍，的确感觉暖和。她吹了灯，揣上烟斗和纸扇，出门入雪向城去。

江城虽然不大，但能玩的地方是不少的。酒楼茶馆，青楼牌场都是面面俱到。而要说夕最爱的地方，那当属客栈一类地方。酒楼香飘千里，可是迷人五色；茶馆提神，唠唠叨叨的说书又让夕昏昏欲睡。至于青楼牌场那类风花雪月的地方，则更不如她的眼。曾自号「自在真人」的她，渴望如老君、南华真人一般，御兕飘过函谷；不羡庙堂的绫罗锦衣，只羡泥水中摸爬滚打的龟。

岁月转首千年，世人已经习惯了将仙人名讳加在两个普通人的头上，就算是夕，有时崇心上来，也忍不住用虚名来念他们隐藏的的锋芒。谁又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而并非神仙呢？又有多少人明白，他们不渴望桂冠长生，只渴望自在逍遥呢？

当岁月老去，人也珠黄。当四季凋零，万物消亡。当风起日升，云飞水涨，自然周行轮转，人间又满芬芳。

城内城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走在城外的路间，耳边是冬娘子的缠绵。走在城中的青石板，却是烟火盈天。在这里没有冻地寒天，有的是温婉舒爽，壮语豪言。夕耳上坠着的朱色耳饰在人情味中摇摆，夕走在街市当中，如同闲庭信步。墨色的气散开，混掺在人间烟火中。

“域中四大，人居其一。”

夕拄着腮帮子，看着一桌又一桌的人在为客栈今日的热闹增添一份有一份彩头。晚上能去快活地方潇洒的都是手头有闲钱的，能在客栈打尖儿住店，夜晚在客栈酒食的，基本腰包里都没几个子儿。也正因如此，这里的凡气更浓重。至于那些花天酒地之所，则在靡腐上更胜一筹。

戏是做给别人看的，都说人生如戏，难道人活一生是做给别人看的吗？若是问这在座的每个人，肯定都承认是。人下者难免逢场作戏，难免背心行事。可在这里，在这个都是人下者的地方，都会在一口清酒后，在自己的话后加上一句“可是”、“可惜”、“可叹”吧。

人总是要有性情的，总是会有性情的。只是这天下，总是容不下有性情的人。

“这天下不是我的天下，门外的繁华也不是我的繁华。”对坐的老板娘坐看门外积起的霜雪，眉宇间世事萧索后的平常反倒让她看起来姿色尚存，“命无常，命无偿......”

“您可还没喝，怎就如此这般了？”夕轻摇纸扇。

“世人都晓神仙好。”老板娘目不转睛，“食五谷，饮晨露，御龙驾风。”

“无所恃为「无己」之境，人常人难得。愚见也只老庄。”夕接着说，“天下莫若于水，而攻坚者莫能胜之；风起声来，乃为天籁。此二者皆为可见可感之「道」。其心则不可如「道」乎？我怀出世之心，可最后终是入世之人。如此，何不顺从，以最出世之心，做最入世之人？”

老板娘绽笑：“一派胡言。”

夕也笑起来：“只当我是自醉说笑吧。”

“话说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了，你不是足不出户吗，大画家？”

“闲居闲居，闲出毛病了，来你这里治治。”

“那你来错地方了，我这没有会给你解闷的人。”

夕摇头：“我坐在这儿看着，就权当治了。”

“搞不懂你们文化人，故弄玄虚。”

“我们还是都停口吧，虽然不能坐卧天上，摘星移月。但我们可以看世间百态，看云卷云舒。”夕不再言语，抽起对她来说只有快感的烟杆。

老板娘挥手散去烟气，留下一句“天凉如水，珍重加衣”后便离开了，独留夕一人在原位孤独地抽着烟。这长久陪伴她的孤寂，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来找她。

她不禁想起一个人，一位故人。庄老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夕忘记了很多，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很多。

她抽了最后一口，然后熄了烟，回了山上居中。

夕走进山脚下破败的当铺，光和花瓣从已经漏了的屋顶落下。夕来到她自己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只简简单单刻了一个字——黎。

“好久不见啊，黎，我来看你了。”夕一撒手里的桃花，“我知道你不缺这个，不过多多益善嘛，我想你也不会讨厌的，对吧？”

墓碑不会回应她，黎更不会回应她。这不是在她的画里，这是现实。夕沉默站在那里，她坐在墓碑前，腿伸开像簸箕一样。她拿出自己的扇子，端起放在碑前盛着桃花瓣的盆，边敲边唱：

“渡口催行处，红叶晚来枯。”

“罢饮杯中月，笑别伊人舞。”

“天高地迥一逆旅，皆为檐上一沙鸥。”

“来去却从百代钟。”

“无人再闻我琴乐，无人与我乐此生。”

“哀忧又新增。”

“欲吟古卷赏烟霞，你去后，你去后，只交沉醉与箫鼓。”

夕唱完后，把自己写的那首词拿出来撕碎揉搓，吹成桃瓣，吹入风中。

风起云飞雁南追，白霜落，巧枝摧。长绸青衣，百岁执陶杯。暮雪纷临楼上瓦，人若是，华发吹。

神疲志颓形影微，罗裙舞，桃唇妃。皆成往影，泪满罗床帏。长夜空弹思旧赋，泣萧凉，苦心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