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沈知遥五十岁那年，律师事务所为她举办了盛大的退休派对。同事们送了一本相册，记录了她从业二十五年的点滴。翻到最后一页，她愣住了——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少女站在蒲公英田里，笑容青涩。

是周屿。不知是谁，在多年前抓拍下了这个瞬间。

“这是从周屿的遗物中找到的。”助理轻声解释，“他妻子寄来的，说应该是属于你的回忆。”

沈知遥摩挲着照片，眼眶湿润。时光倒流，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秋天，那个不敢靠近的男孩，那些没有寄出的信。

退休后的生活悠闲了许多。沈知遥开始整理多年的案件笔记，准备写一本关于劳工权益的书。陈然已经是一所知名法学院的院长，工作依然忙碌，但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吃晚饭。

他们的儿子念周上了大学，继承了父母的衣钵学习法律。念遥则考上了北京的设计学院，经常来沈知遥家过周末。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感情比亲生的还要好。

“阿姨，我谈恋爱了。”某个周末，念遥红着脸告诉沈知遥。

沈知遥笑着问：“是个什么样的男孩？”

“学画的，很有才华。”念遥的眼睛闪闪发光，“他让我想起了爸爸年轻时的样子——从照片上看的样子。”

沈知遥的心柔软下来。周屿的血脉在延续，他的精神也在以另一种方式传承。

书稿完成的那天，沈知遥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周屿的妻子小敏，附件是一段视频。

“整理旧物时发现的，觉得你应该看看。”小敏在邮件中写道。

沈知遥点开视频。画面有些模糊，像是用老式DV拍摄的。镜头里的周屿比记忆中成熟许多，但笑容依然干净。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背后是广州灰蒙蒙的天空。

“知遥，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周屿对着镜头微笑，“别难过，我走得很平静。”

“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录下来反而容易些。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经常梦回那个秋天，梦回学校的操场看台。你在阳光下看书，我在阴影里看你。那样的距离，刚刚好。”

“我曾经后悔过，后悔没有勇气走上前，后悔选择了默默注视。但后来我明白了，正是那样的距离，让我们的故事保持了最初的美好。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视频里的周屿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

“青春里的暗恋，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轻盈而美好，却注定要随风飘散。但你知道吗？蒲公英的种子落地后，会生根发芽，开出新的花。我们的故事也是这样，它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在念遥的笑容里，在你的坚持里，在所有被爱照亮的生活里。”

“所以，不要为我们的故事感到遗憾。它很完美，因为未完成，所以永远鲜活。”

视频的最后，周屿举起一朵金色的蒲公英——是手工做的，和当年陈然送沈知遥的那束很像。

“愿你如蒲公英般自由飞翔。永远。”

视频结束了。沈知遥坐在书房里，泪流满面。窗外，北京的黄昏降临，未名湖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声。

陈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他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想去广州看看。”沈知遥突然说。

陈然点点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