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周屿啊，他昨天办理了转学手续。”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家庭特殊情况，走得急。”

“他转去哪里了？”沈知遥追问。

主任摇摇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怎么，你找他有事？”

沈知遥失落地离开教务处。周屿真的消失了，像一阵风，不留痕迹。只有她书包里那厚厚一沓信，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一整天，她魂不守舍。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那栋旧教职工楼。楼很破旧，墙皮大面积脱落，楼道里堆满杂物。她不知道周屿具体住哪一间，只好在楼下徘徊。

“找小屿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知遥转身，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拎着菜篮子，正打量着她。

“奶奶您好，我是周屿的同学。”沈知遥赶紧解释，“听说他转学了，我想...我想问问您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奶奶的眼神黯淡下来：“小屿走了，和他爸爸一起。作完证就回来，他说。”她顿了顿，仔细看着沈知遥，“你就是那个姑娘吧？小屿经常提起你。”

沈知遥的心跳加速：“他提起我？”

奶奶点点头，眼眶泛红：“那孩子，心里苦啊。妈妈走得太突然，爸爸又...唉。”她拉起沈知遥的手，“来，上楼坐坐，小屿有东西留给你。”

周屿和奶奶住在顶楼的一个单间，简陋但整洁。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书桌上堆满了书。奶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沈知遥：“小屿说，如果你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你。”

盒子很旧了，边角磨损，但擦得很干净。沈知遥打开它，里面满满的都是信。不是她收到的那种白色信封，而是各式各样的纸张，有的甚至是作业本的纸页。最上面一封的日期是七年前，笔迹稚嫩：

“今天班长又得了数学竞赛一等奖，她笑的样子真好看。如果我能像她一样优秀就好了。”

沈知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有人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记录着她的点点滴滴。

“小屿是个好孩子，”奶奶抹着眼泪说，“就是命太苦。他妈走后，他变了很多，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转学来这边，就是为了能偶尔看到你。”

“为什么？”沈知遥哽咽着问，“为什么他从不告诉我？”

奶奶摇摇头：“那孩子倔，觉得配不上你。你家条件好，你又是优等生。他总说，等有一天他出人头地了，再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沈知遥抱着那盒信，泣不成声。她想起了初中的自己，那个骄傲的、目中无人的少女，看都没看就把一个男孩的心意扔进了垃圾桶。而那个男孩，却用整个青春默默注视着她，从不敢靠近。

“奶奶，周屿还会回来吗？”

奶奶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爸爸的事没那么简单，这次回去作证，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离开教职工楼时，天色已晚。沈知遥抱着那盒沉甸甸的信，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单薄。

回到家，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像是在等她。见她手中的木盒，他的脸色变了变：“你去哪了？”

沈知遥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我去周屿家了。爸，那起事故，真的只是意外吗？”

爸爸的表情僵硬了：“当然是意外。法院都判了...”

“那为什么周屿的爸爸要躲七年？”沈知遥打断他，“爸，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父女俩在客厅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爸爸垮下肩膀，声音疲惫：“事故发生时，我就在现场。”

沈知遥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脚手架是我要求那么搭的，为了省材料。”爸爸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周晓芸摔下来时，还有呼吸。如果及时送医，可能还能救活。但我怕承担责任，拖延了时间...”

真相像一记重锤，砸在沈知遥心上。她不敢相信，自己尊敬的父亲，竟然是间接害死周屿母亲的凶手，而且因为怯懦延误了救治时机。

“你怎么能...”她后退一步，看着父亲，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爸爸双手捂脸，肩膀颤抖：“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好觉。每次看到周晓芸的寻人启事，我都良心不安。所以周屿转学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偷偷资助他奶奶的医药费，想弥补一点...但我知道，再怎么弥补也换不回他妈妈的生命。”

沈知遥想起周屿信中的话：“我原本没打算打扰你的生活，只是忍不住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他现在是否知道，她就是他仇人的女儿？那些温柔的信件，是否都是虚假的表演？

她冲回房间，锁上门，抱着那盒信痛哭失声。青春的第一场暗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而且是以如此残酷的方式。

窗外，秋雨悄然而至，敲打着玻璃，像是为这段尚未盛开就已凋零的感情奏响挽歌。

沈知遥打开木盒，拿起最上面那封七年前的信。纸张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那个13岁的男孩，用最真挚的笔触，记录着对班长的朦胧好感。

而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时间和距离，更是一条人命，和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

她将信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写信人的温度。但指尖触碰到的，只有纸张的冰凉。

周屿，你现在在哪里？你是否知道，我们之间，早已注定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