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与暗影

随着邓布利多致辞的结束，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中交织着不同的思绪。随后，各学院的级长们开始履行职责，引导着依旧沉浸在万圣节的兴奋情绪的学生们有序离开，准备返回各自的公共休息室洗漱，迎接新一周的课程。

人群中熙熙攘攘的，纷纷讨论着邓布利多刚刚说的那些话。

邓布利多的那番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有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觉得是老生常谈；有人则一脸茫然，未能理解其中深意；还有些人，脸上浮现出惊讶与思索的神情，仿佛被点醒了什么；更有少数几个，心中像被投入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坠了下去。

斯内普走在人群中，默默的听着周围同学们的议论，步伐平稳。他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中的惊讶与沉重。

前世，邓布利多在这个万圣节的晚宴上，仅仅公式化地说了两三句祝福，便草草结束了。如此长篇大论、饱含深意与警示的致辞，前所未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

‘果然，他绝对是知道了些什么。’这个念头冰冷而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回想起自己这一整日的踌躇与煎熬，那份想要做点什么却又害怕暴露、害怕徒劳的矛盾心情，此刻竟显得如此可笑，像个在命运巨人面前手舞足蹈的跳梁小丑。

他何须将自己至于险地？

以邓布利多那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对全局的掌控力，即使没有他的干预，也绝不可能让黑魔王轻易得逞。一股混杂着释然与自嘲的情绪涌上心头。

当他再次抬起眼，所有的情绪拨动已被完美地封存，又变回了那个惯常的、冷静沉默的他，融入了返回地窖的队伍。

“真是奇怪，不是吗？”曼蒂趁着人群移动的嘈杂，凑到格洛莉亚耳边悄悄说道，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刚才邓布利多站立的高台上。

觉得奇怪的何止曼蒂一人。格洛莉亚心中的困惑更甚。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邓布利多话语中不同寻常的严肃性和指向性，那绝不仅仅是节日的祝福。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她蹙起眉头，努力思索着。

她直觉邓布利多在言语间指向了伏地魔与他麾下的食死徒。然而，眼前风平浪静的霍格沃兹和同样沉默的《预言家日报》，让她找不到任何能将这份直觉与现实联系起来的明确事件。

‘难道说，最近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格洛莉亚仔细思索着可能性，而她也将这问题问给了曼蒂。

曼蒂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浮起了一层忧虑。她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凑得更近，声音细若蚊呐：“很难说不是——最近我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通宵达旦都变成了常事。给我的回信，几乎都是我母亲代笔了。”曼蒂隐隐担忧起来，“说不定——食死徒他们近期会有‘大动作’。”

‘食死徒？！’格洛莉亚在心里同样肯定着这个猜测，但巨大的疑惑随之而来。这群藏身暗处的疯子，他们究竟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掀起波澜？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群食死徒会在此时做些什么过激的举动。

“你说他们会做些什么呢？难道——他们会威胁到霍格沃兹？”一个令人心悸的念头在格洛莉亚的脑海中闪过。

“谁知道，我只听父母提起过，那是群疯狂的人。”曼蒂深吸一口气，说到最后，声音压得几乎只剩下口型。

“疯狂？”格洛莉亚重复道，试图理解这个词在当下的分量。

“是的！疯狂！”曼蒂用力地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愤慨和洞察，“那里面可不止是纯粹的纯血狂热者，还混杂着许多生活不如意、在巫师社会里找不到出路的人！他们就是想趁着这趟浑水摸鱼，发泄不满，甚至捞取好处！”

“巫师界——也会有这么多生活不如意的人？”格洛莉亚有些愕然。她想象中的魔法世界，似乎不该有如此尖锐的社会矛盾。

“怎么会没有？” 曼蒂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格洛莉亚，说实话，咱们巫师界远不如麻瓜世界庞大，资源、机会都有限得多。近些年来，混血巫师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数量激增，其中许多选择完全融入魔法界，不再返回麻瓜世界。这就像……往一个本就不大的池塘里注入了更多的水，还要分走原本属于纯血家族的‘鱼’。”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很多纯血家族，特别是那些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的，他们的影响力在减弱，竞争力也在下降。这种失落和怨恨……不正给了伏地魔招募炮灰和打手的机会吗？他们怎么会不想趁此作乱，试图夺回‘失去’的东西，或者至少制造破坏来发泄？”

“原来……是这样吗？”格洛莉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曼蒂的描述撕开了一层她未曾注意到的帷幕。她之前对伏地魔和食死徒的理解，似乎过于简单和符号化了。

“怎么不会这样呢？”曼蒂确认道，眼神变得深邃，“我甚至怀疑，食死徒的核心骨干里，肯定有不少就是两三年前那场大规模骚乱的煽动者和参与者。”

“两三年前？”格洛莉亚彻底愣住了。曼蒂提到的这个时间点，对她而言是一片空白。“什么骚乱？那又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知道巫师界最近还发生过这样重大的事件。

“你不知道？”曼蒂有些惊讶，但随即了然，“也难怪，魔法部大概觉得这事儿太不光彩，把很多消息都捂得死死的，外面报道得很少。”

格洛莉亚急切地点点头，眼神充满求知欲，无声地催促曼蒂继续说下去。

曼蒂再次压低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禁忌的秘密：“其实，就在尤金妮亚·詹金斯部长之前，上一任部长是诺比·里奇——他是第一位麻瓜出身的魔法部长。说实话，我个人还挺佩服他的，能以那样的身份背景，登上那个位置，非常非常不容易。”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敬意，但随即转为沉重，“但是……他的理念太激进了，至少对很多纯血巫师和一部分混血巫师来说是如此。他主张推行更彻底的巫师平等，甚至试图在魔法部内部重新分配权力，给混血和麻瓜出身的巫师更多实权位置。这彻底激怒了部里那些根基深厚的纯血家族势力。”

格洛莉亚屏住了呼吸。

“那段时间，”曼蒂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整个魔法部乃至巫师界都乱成一锅粥。反对他的纯血职员们组织了大规模的签名抗议，甚至煽动舆论，要求他立刻辞职下台。气氛非常紧张，冲突不断，我父亲在那段时间回家时脸色总是很难看。这就是我说的‘骚乱’，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斗，但内部的分裂和对峙达到了顶点。”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格洛莉亚感到无比震惊，她印象中的魔法部似乎总是维持着一种表面的秩序。

“是啊，”曼蒂叹息道，“后来，为了平息混乱，稳定局面，部里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就是推举了相对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的尤金妮亚·詹金斯上台。我父亲私下评价她，说她是个好人，但缺乏强硬的手腕和决断力。这也意味着……”曼蒂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她很可能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魄力去真正压制、对付那帮被诺比·里奇刺激得更加偏激的纯血‘疯子’们。伏地魔的势力，恰恰是在这种混乱和权力真空的缝隙里，迅速膨胀起来的。”

“天哪！”格洛莉亚忍不住低呼出声，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她此前对伏地魔的起势和第一次巫师战争的认知，是那样简单而理想化——仿佛只是正义与邪恶的二元对立，消灭食死徒就能解决问题。但现在，透过曼蒂的描述，她看到了一个复杂得多的图景：历史的积怨、社会的裂痕、权力的倾轧、改革的失败、领导者的无力……所有这些因素，如同纠缠的藤蔓，共同滋养了伏地魔这株剧毒的植物，也让铲除他变得异常艰难。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只听到周围同学关于糖果和鬼魂的嬉笑声，与她们此刻沉重的心境形成了刺耳的对比。她们随着人流回到了地窖，阴冷潮湿的空气包裹住了她们。

“所以——”格洛莉亚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感觉喉咙发紧，“邓布利多校长今晚的话——是警告，也是提醒。他预见了风暴，并且在尝试——凝聚人心？”她试图将刚刚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与校长的致辞联系起来。

“凝聚人心——在风暴来临之前？”曼蒂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复杂，“可是格洛莉亚，看看周围——”她示意了一下正兴高采烈讨论着晚宴趣事的同学们，“有多少人能真正听懂，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呢？他们只觉得是老校长的唠叨。”

格洛莉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是啊，在霍格沃茨看似坚固的城堡庇护下，在万圣节甜蜜的余韵里，黑暗的政治角力、血腥的恐怖威胁，对大多数学生来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邓布利多的苦心，恐怕只有极少数敏锐或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体会。

此刻，她觉得寻找魂器更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