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乾清宫，被无数盏琉璃灯映得恍如白昼。
帝后先是高坐于上，接受宗室勋贵的朝贺。紧接着，便是歌舞升平，一派太平景象。
皇后富察容音身着吉服，仪态万方，只是目光总会不自觉温柔地瞥向长春宫的方向——永琮还小，并未带来。
尔晴垂首侍立在皇后身后，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空气中各种香气交织，让人忍不住有些微醺。
她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的头顶——来自御座之上的皇帝。自从七阿哥出生后，这种目光便又时不时出现。尔晴恍若未觉，只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容音，你尝尝这个。”弘历温和的声音响起，亲自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皇后盘中，“朕记得你爱吃。”
皇后侧首对他微微一笑，灯光下的容颜温婉动人，带着为人母后特有的柔光。她也夹起一道弘历平日里最爱吃的菜递过去，帝后二人其乐融融。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下首的嫔妃席等人眼中。
“今岁这梅花倒是开得格外好。”娴贵妃优雅地执起酒杯，向身旁的纯妃示意，声音温柔似水，“妹妹宫里的那几株老梅，想必更是惊艳。”
纯妃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回道：“贵妃姐姐谬赞了。不过是些俗物，怎比得上长春宫里的景致？听闻皇后娘娘为了七阿哥，特意移栽了不少名品，想必此刻已是暗香浮动了吧。”
娴贵妃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顺着纯妃的话开始闲聊起来。
尔晴依旧垂眸侍立，却敏锐地察觉到另一道不同于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缓缓抬起头，迎上那道复杂的视线——只见傅恒手中酒杯半举，眼神中带着掩不住的眷恋与失落。
傅恒对上尔晴的视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尔晴也不在意，而是目光一转，自然地落向宗室席间那个独酌的玄色身影——弘皙。
他并未与人攀谈，只闲适地靠在椅中，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酒杯打转。
见尔晴看过去，他唇角一勾，显然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尔晴微微颔首，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
不远处，魏璎珞正在为一位宗室福晋斟酒。
当她抬眼时，目光却扫向一旁喝得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和亲王弘昼。就是这个畜生，不仅害死了姐姐，还害得她进了辛者库！
弘昼……就剩你了，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魏璎珞暗恨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刺向毫不知情仍在与人高声谈笑的弘昼。
……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突然，一阵尖锐急促的钟声穿透了丝竹乐音，猛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铛——铛——铛——”
那不是喜庆的钟鸣，而是代表宫中走水的警钟！
同时，殿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冲破来大喊，声音凄厉得变了调：“不，不好了！走水了！长春宫走水了！七阿哥……七阿哥还在里面啊——！”
喧嚣的大殿瞬间一片死寂。
弘历“嚯”地起身，脸色骤变。皇后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站起身，嘴唇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娘娘！”
尔晴惊呼出声，第一个抢步上前，用尽全力扶住了那具瘫倒的脆弱身躯。
“永琮……我的永琮！”皇后发出哀嚎，什么礼仪凤仪全都抛诸脑后，她推开尔晴的手，像一只绝望的母兽，跌跌撞撞地冲向殿外。
尔晴被推得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后她立刻做出反应，对身边吓呆的明玉低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娘娘！” 随即，她提起裙摆，率先跟着冲了出去。
随后，殿内的其他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一时间人声鼎沸，弘历等人也跟着前往长春宫。
通往长春宫的路上，皇后几乎是被宫人半扶半拖着前行。越靠近，那股呛人的烟味愈发浓烈，冲天的火光将宫道照得亮如白昼，却只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永琮——！我的孩子——！” 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当她们终于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足以让任何人崩溃——长春宫偏殿已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张牙舞爪地吞噬着门窗房梁，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提着水桶奔走呼喊，泼出去的水在熊熊大火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七阿哥呢？！七阿哥救出来没有？！” 尔晴一把抓住一个满脸烟灰，明显惊魂未定的小太监，厉声问道。
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奴才……奴才罪该万死！火势起得太快太猛，乳母和……和七阿哥在内殿没……没跑出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皇后的头顶。
她猛地僵住，直直地看着那片吞噬了她骨肉的火海，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然后，身体一软，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娘娘！”
尔晴和明玉惊呼着上前扶住昏迷的皇后，现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弘历此刻也疾步赶到，他看着眼前的冲天烈焰，听着宫人“七阿哥殁了”的哭嚎，再看到晕厥在尔晴怀中的皇后，他的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震惊、悲痛与震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雷霆般的咆哮： “查！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除夕之夜，于长春宫纵火行凶！！！”
帝王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却盖不住那烈火焚烧梁柱发出的哀鸣般的断裂声。
尔晴紧紧扶着皇后，于一片混乱的人影缝隙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跟随而来的纯妃那一闪而逝的得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