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为一个人，尤其是普通人，永远都不要轻易用自己和天比高度，而是要先认清自己的现实，学会以植物的角度慢慢生长，当种子落地开始生根发芽，总有一日你会顺理成章的看见自己的树大根深，

——《高启强的便签纸条》

当高启兰收拾完厨房来到天台上的时候，高启强正在替自己陶栽的绿植小树苗浇水，她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悄悄向他不断靠近，接着趁其不备的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哎哟，小兰你都多大个人了，还总是喜欢在你哥我背后吓唬我啊？”高启强被妹妹突如其来的触碰给吓了一跳，转过身颇为无奈的揉了一把毛燥卷曲的头发。

高启兰很随意的拉开小圆木桌旁边的椅子坐下，然后十分好奇的看向自己的大哥：“哥，你这什么时候养成的兴趣爱好啊？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他放下手中拎着的水壶，直接双手叉腰的笑着打趣道：“就允许你和小盛州官放火，不许你哥百姓点灯啊，你俩倒是还有像学校这样的社交平台可以自由发挥，我啊，就只能选择在这家里当个孤寡老人喽……”

高启兰这才收回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奇心，转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轻抬下颌的示意他过来坐下。

高启强知道她这明显是有话要说，于是赶紧拍了拍自己手上沾染的泥土，迈步过去直接就着她旁边的摇椅坐了上去，整个人云淡风轻的躺了下来，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大哥，其实那天在面馆，二哥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我都懂。”高启兰决定坦然的面对之前发生过的事，因为她觉得这不该成为导致三兄妹不和的引火索。

高启强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仿佛在瞬间绷紧了大脑里的一根弦，他短暂的陷入沉默后，还是勉强为高启盛挽尊：“小盛他懂什么，他自己都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别太小看二哥了，他现在毕竟是个成年人，就算开始有他自己的思想也并不奇怪。”她摇了摇头，对于高启强某些时候那种莫名其妙的兄弟滤镜，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不会管你二哥心里到底怎么想，小兰你要还在乎我们这个家的话，就绝对不准听他的，知道吗？”他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就怕高启兰跟高启盛一样想不开，去做出那种自毁长城的蠢事。

高启兰倒似被欲言又止和悬而未决的态度包裹的像只初生的蚕蛹：“可是这样的话，大哥你又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高启强主动的站起身，走到她前面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看着她：“哥哥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不然怎么配当咱们家的一家之主呢？放心吧，你只要牢牢的记住，这个医科大学必须要读。”

………

今年因为多了个闰二月，所以整个临江省如今也刚进入夏季没多久，京海市周围几个主要供货的鱼苗厂商也才刚开始着手培育新品种，导致大部分的海鲜供货渠道正处于淡季的萎靡期，所以高启强打算趁这个机会去旧厂街两公里外新开设的进口生鲜销售代理部，跟他们的代理人尝试谈一个新的合作方式。

他骑上自己的小电瓶车，一路沿着新设置的路标指示牌来到了销售代理部的门口，刚找到合适的位置放好车，抬头就见到一辆纯白色的宾利也同一时刻的在这里停了下来。

车上的主驾驶与副驾驶位首先下来了两个穿着黑色工作制服，并且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接着又从后座位下来了一个同样穿着制服，但显得更加干练利落的黑色短发女人，她从车后座的另一侧打开门，将一个打扮的密不透风的人迎了出来。

高启强虽然有点不明所以，可是打量着对方的视线都逐渐变得谨慎起来，这地方离旧厂街社区其实不算太远，平时也很少见到有点身份的人亲自到这里，大部分都是为家计营生奔波的小本生意人，但眼下能用这种颇为张扬的排场，并且很明显是奔着目标前往的，肯定来头不小，因而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他特意等人都进去了很长时间以后，再不慌不忙的去找相关人员。

………

南方陪着迟咏昼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里转了很久，然后见她把前来介绍的代理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发现她心思根本没放在正道上，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可别忘了，是你自己主动跟威廉那边报备说，需要到各处巡视一下英皇旗下的产业链的，一会儿要是拿不出调研报告，我看你怎么办？”

迟咏昼对此不置可否，她早已胸有成竹的制定好自己一天的行程规划，至于如何向她那位小叔叔交差，更是不在话下。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知道这句诗吗？”她漫不经心的点拨着这位私人助理。

南方看着她那“我自巍然不动”的态势，深觉自己在她面前总有一种摆脱不掉的无力感，于是仔细想了想，脱口而出道：“没有，毕竟国内的典籍收录那么多，光是唐诗宋词就足够让我肃然起敬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总听说过吧？”迟咏昼继续意有所指。

南方总算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她自然十分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在不出声的情况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迟咏昼欣慰的目光这才真真切切的落到了她的身上，不紧不慢的接着给她分析：“你一旦习惯了坐井观天，便永远只会是井底之蛙，习惯了管中窥豹，便永远无法探知全貌。”

南方则报之以微笑：“你指的是威廉，还是整个英皇？”

她忽然极具感慨的发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叹息，随手指向了另一边正在与人争执不断的高启强：“或许是他也说不定呢？”

………

高启强自己大概也没有预料到，以前跟囤货商们进行讨价还价时，使用的那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通俗化理念，今天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小的销售代理点。

原本谈得正好的合作共赢，眨眼间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王先生，我这边独家销售的合同都签好了，你现在才跟我说，不能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只能给我普通发票，会不会有点过分了？”他不是个只会看蝇头小利的傻子，当然清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高老板你可能有点误会了，先别着急，气坏身体无人替嘛…这样，坐下来听我给你好好解释一下。”那位姓王的代理人从兜里掏出一包红中华，非常有眼色的抽出一根香烟递给高启强。

高启强深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所以对他无缘无故的示好毫不动心，他忽然倒想看看，这个代理人究竟还有多少天花乱坠的理由和借口等着，用来敷衍他。

那人拿着香烟的手顿在原地，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见高启强聪明的不吃这套，于是只好将烟杆放进自己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烟头，通过吞云吐雾来缓解自己的尴尬局面。

“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尤其是处于我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中，对上要完成公司规定的硬性指标，对下又有很多运输环节都需要养家糊口，实在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已至此，要是高启强还听不懂对方的言外之意，那他就白在旧厂街的市场里卖了那么多年的鱼了。

但他十分清醒的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因而也能按耐住内心的嫌恶与不满，只是云淡风轻的顺着王代理故意漏出来的口风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话就都尽量别绕弯子了，还请王先生直言不讳的告诉我，你想要多少的抽成比例？”

王代理斜睨了高启强一眼，心中暗笑这小子还挺上道，于是朝他比了一个“五”。

“五个百分点？可以。”他几乎毫不犹豫。

嘁，刚还夸这人聪明，现下怎的如此迂腐不堪？那家外资酒店市场部的国外进口渠道经营权可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今年月份不好，早就已经有很多人跑来跟他打听独家经销了，他又何必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高老板，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说的可不仅只有五个百分点，而是五十个百分点。”王代理仗着手里的垄断资本经营权，往身后的老板椅上一靠，颇有底气跟他耗。

“什么？五十个百分点？！我看你是不是疯了！”高启强虽然对中间的回扣早有预料，却根本没想到对方的胃口居然还被养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