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枝生乱影（三）

程始动作麻利的很，第二日就择好了日子，将请柬了发了出去。萧夫人更是事事亲力亲为，酒水菜肴果蔬以及从万家借来的庖厨，张罗的十分丰盛。

“对，对，这才像话嘛！像鹤年那么藏藏掖掖的，还以为子晟有多么见不得人呢！”文帝与越妃吐槽完，又大手一挥，赐下十坛御赐的金香酒，再次表示对新人的祝贺。

越妃揉了揉耳朵，实在被抱怨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御赐的美酒彻底拉开了这场定亲宴的帷幕，只是宴会并没有文帝想象中的热闹非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始顶着一张晒成黑炭的脸，领着新郎婿团团见了一圈亲友。

他比不得文昌侯，他的老上司是凌不疑的下属，他的下属与朋友更不用提了，每一个都坐立不安，凌不疑敬酒时是不是忙不迭起身拜谢就是躬身致礼，只有韩大将军与楼太仆还能坐着受礼。

是的，楼家也来了。女客这边来的是楼二夫人与王延姬，男客来的是楼太仆与刚结束远游的楼家二公子，楼犇。

楼二公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还买一赠一的带了一名金贵的陪客——同窗好友，袁慎。

凌不疑目光清冷，单手负背而站，静静看去。

袁慎缓缓踱步到廊下，目光不避不让。

两人对视一阵，最后是袁慎先开的口：“是我眼拙了，当初在驻跸别院······”他想了想，又改了口，“应该是在山坡上的亭子里，就该看出你对如英有意。”他当时眼睛都放在了她身上，就忘了观察他人。

凌不疑语气淡淡：“我那时也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她。只是你下手太慢了，我前后提了两次亲，你才去央求令尊，令尊与崔伯父无甚交情，只好转托皇甫夫子与梁州牧，一步慢，步步慢！”

袁慎目光冰冷：“那时候，她都已经答应我了，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威胁她，今日接受众人恭贺的人应当是我！”

“不过请你过府一叙而已，算什么答应！”凌不疑嗤笑道，“她一方面是为了气我，一方面是想当面拒绝你，外放十年，你做得到吗？”

“你怎么知我不能？”袁慎丝毫不让。

“那袁州牧呢，他也同意让自己的独子远离中枢十年吗？”凌不疑一张嘴就直击袁慎痛点，“你耽搁的起，袁氏耽搁的起吗？”

袁慎攥着扇骨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凌不疑又道：“其实我当初不该那么心急的，反正她又不会嫁你，我干脆等她拒绝你之后，再去提亲，她也就不用对你多次心软了！”

袁慎很快就松了手，玉竹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润手，一如其人，他笑道：“多亏凌大人的心急，这才给了在下喘息之机！”

“不过一把扇子而已，她送了我一幅画，还为我写了一首诗，情真意切，可比单纯的歉意要珍贵太多了！”

“是啊，她还给了你两巴掌呢。”

“那又怎样，打完之后她就答应我的求亲！”凌不疑嘴上淬了剧毒，“都说善见公子深得皇甫夫子言传身教，可别连姻缘之念都学了去，不好好娶妻生子，闲来无事只知惦记别人的妻室！”

“凌大人如英毕竟还未成亲，妻室一词还言之过早。”袁慎也刻薄的不遑多让，“想当年家师也曾与桑师叔定亲，可最后桑师叔还是嫁给了小程大人，可见这定了亲，也未必能成！”

凌不疑不生气，不生气才怪，但此时发火就会落入下风，“那善见公子敢当着吾妇的面说这话吗？”照如英的暴脾气，保准也是两巴掌，叫他咒人！

凌不疑看见一道人影慢慢走近，忽而说起了别的，“善见公子求亲，看重的是文昌侯府的门第，还是如英这个人？”他也不要袁慎回答，自答道，“想必是二者兼而有之！”

“袁氏虽是百年世家，但因前朝动乱，如今略显颓势。若能与文昌侯府联姻，袁氏又多一强力臂助。而如英呢，你大约看她品德出众，才学过人，做一族宗妇绰绰有余，方才动了求配的心思······”

“才学过人是真，品德出众就算了！”袁慎轻摇折扇，打断道，“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浅薄之人，她骄矜傲慢，言语刻薄，时常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妄为之举，甚为凶悍······”

他一语未了，已有一道清朗女声从长廊拐角传来：“我这么不好，你干嘛还要来求亲，莫不是颅内有疾！”

袁慎一怔，然后对着凌不疑吐出两个字：“卑鄙！”这厮是故意的让他出口反驳，就是为了让如英听见。

如英施施然的从拐角走出来，并不上前，冷哼道：“袁公子，背后议论他人，实非君子所为啊！”

看袁慎想要解释，如英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解释了，说了就说了，反正我本是这种人！不过，你还漏说了一点，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最是记仇！”

她唇角浮起一抹笑，又看向凌不疑：“凌大人，我听婢女说你因为饮酒过度，身子不适，所以让我快来看看你！敢问凌大人，要不要给你叫个疾医啊？”

凌不疑想自己是抚额痛呼来得好，还是直接委顿在地更妙，但看了看还在一旁看好戏的袁慎，只故作虚弱的咳了两声。

如英故意惊呼道：“诶呀，都咳起来了！我真该死，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病引我过来！”随后又道，“听你这咳声有气无力，必是肺阴不足导致的阴虚火旺！”

她接过婢女手里的食盒，走上前去，笑道：“来，病了就要喝药！”随后端出一碗漆黑的药汤，站在几步之外的袁慎都闻到了苦味。

如英将漆木碗递到凌不疑手里，一脸关心地道：“火旺呢，就要下火。这是黄莲汤，见效最快了，快喝啊！”

看着疯狂忍笑，偷骂自己活该的袁慎，凌不疑接过一口闷了。

如英又笑眯眯的递上第二碗，汤色微黄，但还是一样的苦，“这是黄芪，补气的，你不是气不顺么，喝了这个就好了！”

还有第三碗，“这是莲子芯煮的水，安心神的，省得你一天到晚想东想西，对身子无益！”

凌不疑一连灌了三碗苦药，舌头都发麻了，但依旧面不改色，如英笑问道：“这下病好了没有？”

凌不疑板着脸回道：“药到病除！”小狐狸越发促狭了，竟用这种法子捉弄人！

袁慎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咳了一声，他还在这里呢！

如英果然扭头看了过去，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走，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袁慎气得手指发颤，瞧，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如英蛾眉倒蹙，挥手赶人：“快走，你有病，我可没有药给你喝，你还是趁早回家养着吧！”

袁慎气道：“谁稀罕你的苦药！”说罢愤愤转身离去。

凌不疑这下彻底心满意足了，就算如英拧他的手臂，勒令他消停点，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