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枝生乱影（二）

晚膳过后，如英又找上了程始与萧夫人。

经过她的提醒，程始也发觉了此事的不妥之处，还好萧夫人也没有正面回绝尹家，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英笑道：“尹大人官声还是不错的，景阩诸臣在朝中也颇有根基，咱们家的底子到底薄了些，将来大兄入仕，有外舅外兄引路提点，自然更顺风顺水。阿父若是为了嫋嫋而拒了这门好亲，实在多虑了！”

程始沉思不语，还在犹豫。

如英又道：“我知道阿父是担心嫋嫋在家受姒妇排揎，可阿母不是也说了，那尹娘子如今已经学乖了么，阿母慧眼如炬，您难道信不过阿母的眼光？”

程始咳了声，看向面色苍白如雪的萧夫人，又看向眼盈盈浅笑的长女，笑骂道：“就会拿你阿母压我！”又执着萧夫人的手笑道，“夫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回头我问问咏儿的意思，儿子若喜欢，咱们就择个吉日去尹家下聘。”

“他是长子，他定好了，咱们才好与万家商量萋萋与颂儿的婚事！”

有了程咏的婚事做缓冲，如英与萧夫人也趁此揭过了白天的事情，转而说起了办定亲宴的事情。

萧夫人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请城阳侯府。

如英直接摇头道：“不必了，陛下不喜城阳侯，凌大人也不会有意见的。”

“那霍夫人呢？”萧夫人又问道，“我听说你还没有去拜见霍夫人？”

如英笑道：“阿母忘了不是？求亲之时，女方为尊，他应该先见过我家长辈，然后再领着我去见霍夫人，这样才合礼数的呀！”

“本来我们应该早些上门的，但是阿父外派邻郡练兵，这才耽搁了下来。我估计，等定亲宴办完，他就会领着我去见霍夫人了！”

因为此刻凌不疑就在九骓堂外候着，所以萧夫人只好压低了声音问道：“文昌侯与霍家相从甚密，他可曾与你说过霍夫人的事情？”

如英摇头：“阿父从不与我说这些家长里短，只说不必在意，不过我倒是从二叔嘴里听过一点！”

程始与萧夫人对视一眼，城阳侯虽是最早从龙的重臣之一，但并无显绩，而且因为霍夫人的事情得了陛下厌弃，这么些年都不怎么搭理。比起先为陛下出生入死，屡立奇功的文昌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文昌侯大抵是觉得他肯将女儿下嫁，那是凌家和凌不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像宝贝一样捧着也就算了，若是敢有半点挑剔和为难，最好提前摸一摸自己腔子上长了几颗脑袋。

不管文昌侯如何想的，他们也不能不为女儿尽一份心，程始敲了敲桌案：“先把你听到的，给我们说一说！”

如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决定长话短说：“霍夫人是陛下义兄霍翀将军的妹妹。那年陛下最艰难之时，腹背皆受重敌夹击，全亏霍将军拼死相助，以一座孤城拖住二十万敌军足有半年，这才给了陛下周旋之力，分别击破敌酋，至此方定鼎新朝基业。”

“可霍翀将军阖家死于围城屠戮，儿孙尽没。霍夫人与凌不疑是霍氏仅存在世上的唯一一点血脉，所以陛下十分恩遇。其后母子二人在战乱时与城阳侯失散，城阳侯找寻找未果，却寻到其余几个家眷，她们好巧不巧，皆道霍夫人母子已死。”

“所以隔了一年，城阳侯就续娶了淳于氏，谁知数月后霍夫人就带着凌不疑找了回来，而那时候淳于氏已经有了身孕！”如英隐去崔祈上门为霍夫人讨公道的那一段，只道，“反正后面两人就闹到绝婚了，如今城阳侯在城阳侯府儿女绕膝，霍夫人不知住在哪里静养！”

萧夫人点点头，这和她打听到的大差不差，但是她注意到一个小细节：“你怎么直呼凌侯夫人姓氏，哪怕叫声夫人也好啊，她毕竟是城阳侯的继妻！”

如英脸上浮现一点不屑：“唔，我阿父不喜淳于氏，还和城阳侯说好了，我日后不必去拜见她！至于称呼，在外面要给城阳侯留体面，但在家里，还是算了吧！”

萧夫人呼吸一窒：“文昌侯想的真周到啊！”这种无理要求城阳侯居然也能答应，果然权势压人，不得不服！

如英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是啊，阿父说女孩儿家眼睛干净，不能见那些不知廉耻的脏东西，没得恶心坏了自己！”

程始听得嘴角抽抽：“文昌侯这话说的挺对的，反正你与凌侯夫人又不是一路人，这样说不定还更能讨霍夫人欢心。”

“不过你也该学的温柔恭敬些。霍夫人听说性情比较骄傲，”萧夫人用词委婉，“她是霍氏遗族，又是子晟的母亲，你若是言语冲撞了她，惹得陛下训斥不说，子晟面上也不好看。夫妻相处，不能全靠权势相压，理应互敬互爱！”

这话是金玉良言，如英给程始与萧夫人拜头行礼，恭敬的称喏。

外面天色实在不早了，若再不走，就要赶上宵禁了。程始与萧夫人带着三个儿子及少商到大门口，看着两人上车，驶出巷口，才转身回家。

萧夫人回身前看了一眼少商，眼神幽幽，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程少宫非常讲义气，挡在了少商身前，看着这对同胞兄妹，萧夫人冷哼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回了九骓堂。

马车上，凌不疑不禁问起如英：“适才你与程叔母赔罪了吗，我看她面色好了很多。”

“怎么可能？”如英轻车熟路的从座位下翻出了一把便面，她今日晚膳时喝了两口酒，有些热，“我又没做错什么，今日不过是我和阿父联手做了一个局，阿母可能也发现了，毕竟他们也用过同样的法子教训过少商！家事么，大家稀里糊涂地混过去就算了，若真要扯得半分脸面也不留，日后还见不见面啦！”

凌不疑看如英脸颊红扑扑的，倒了一盏冷茶递到她唇边，如英就着凌不疑的手喝了：“阿母只是在程姎的事情上有些拎不清，说开了就好了！这不，下午才吵完，晚上就开始担心我以后会因为言行无状得罪未来君姑了！”

“不会的！”凌不疑轻轻托住少女滚烫的面颊，用拇指擦掉她唇边的茶渍，“你这么讨人喜欢，阿母不会不喜欢你的！”

如英掩嘴打了个哈欠，眯眼笑道：“为难我，我也不怕！君姑为难我，我就为难她儿子，这就叫母债子偿！”

凌不疑被她这坏心眼的样子逗笑了，眼里的忧郁也散去了些：“我看你现在巴不得阿母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