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心恨谁（一）

三日假期转瞬而过，如英又开始了早出晚归，入宫学习的生活。

宫中最近发生了两件值得关注的事情，第一件就是五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又一次见效了，成功地让皇后将她的婚期拖到了二十岁之后。

第二件事就是凌不疑这厮实在太不要脸了，居然把诗唱的满都城都知道了，她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窃窃私语，翟媪更是笑得一脸暧昧，就连皇后都忍不住打趣了两句，想借机看看小女娘羞涩的模样。

谁知如英早就练出八风不动的本事，别说害羞，就算是气得要死，只要她想忍，面上绝对看不出半分端倪。

所以她非常坦荡地摆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见皇后手里握的是纨扇是素面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道：“若娘娘不弃，妾也愿意博娘娘一笑。”

皇后点头应允，如英便吩咐宫女准备画具，再将她妆匣里的脂粉也一并取来。

皇后不解，既要作画，又要脂粉做什么。

如英也无心在此时为皇后解惑，等宫女将脂粉取来，她拔下簪子，抠出一块红色的香膏，用水研磨开，待到浓淡相宜后，如英提笔蘸色，在纨扇上画了一枝盈盈粉桃。

如英的画工自然不必消说，不过略施丹铅，便神气迥出，别有生动之意。

“不过，”皇后疑惑地问道，“为何这花是未开之态呢？”

如英将纨扇递到皇后面前，笑道：“妾无能，若要花开，还得借娘娘之力。”说罢，就请皇后对着纨扇吹一口气。

皇后虽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岂料一口余气未尽，纨扇上的桃花竟然徐徐绽放。

“崔娘子真是神了！”翟媪离得最近，看的最清楚，那闭合的花苞真的是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有如被神仙点化，“这是如何做到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骆济通也是一脸惊叹，这样的手法她一辈子也学不来。

如英又将纨扇收回，提笔蘸墨，边写边道：“这叫‘桃花得气美人中，不见美人不开花’。”

皇后听了，半嗔半怨地瞪了如英一眼：“是不是予平时太纵容你了，都敢取笑长辈了！”

如英听了可不依：“妾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娘娘自谦两句就算了，如何还给妾扣罪名？娘娘处事不公，妾不服！”

皇后指着如英与翟媪道：“你看这孩子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还敢埋怨予了？”

翟媪岂能看不出皇后眼底的笑意，女子谁人不喜人夸自己美貌，遂忍笑道：“奴婢看这事是娘娘不对，怎地还不让人说实话呢？”

“傅母，如今你也不向着予了······”不等皇后说完，如英已经提笔在另一面也画了一枝桃花，浓姿盛放，尽态极妍，她又将纨扇举到皇后面前，“一事不烦二主，多谢娘娘了！”

皇后不肯，翟媪与骆济通又劝又求，皇后无法，只能又吹了一口气，这次盛放的桃花聚拢成花苞之态。

翟媪惊艳之余，又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何说法啊？”

如英提笔一挥而就，骆济通接过一瞧，高声念道：“花见美人花自羞，东风照管也难留。”

这下不仅花羞了，皇后也羞了，嗔道：“还好苍天有眼，叫你投胎成了女娘，若是个儿郎，指不定要惹多少风流债！”

如英深以为然：“妾的三叔母也这样说过，只恨妾不光是个女娘，还晚生了几十年，难免叫人哀叹罗敷有夫，恨不能相逢在云英未嫁之时！”说着假模假样地擦起了眼泪。

皇后忍笑不能，只能以扇掩面：“子晟可知道你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

“他以前可能不知道，但现在一定知道了！”

看着从侧门踱步进来的养父子，如英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怎么她每次言语不检点都能被这位天下至尊碰个正着！

天杀的凌不疑，就不会弄出一点动静出来提醒一下她吗？

皇后也转头望去，看文帝与自家养子俱是一脸似笑非笑，又见如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狸奴，这孩子不知为何对陛下总是心存惧怕，偏陛下也喜欢逗这孩子玩。

皇后起身见礼，文帝亲自将皇后扶起，又抽出皇后手中的纨扇，细细赏玩：“看来这长秋宫朕以后不必日日来了，倒是有人比朕更会哄皇后欢心啊！”

如英低头讷讷，不敢争辩。

文帝看女孩这样，心里发笑，面上却佯怒道：“就是这哄人的样子不像话，什么叫‘晚生了几十年’，还‘罗敷有夫’，年纪这么小，花花肠子倒多！”

“若是个儿郎，还早生个几十年，你想娶谁啊？”

如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壮着胆子道：“那不如陛下让凌大人变个女娘，也早投胎个几十年？”

文帝握拳抵唇，强忍笑意，瞪了如英一眼：“混说什么呢？”看养子也是一脸忍俊不禁，还是轻轻放过了这言语孟浪的女娘，只让她以后言语庄重些，在长秋宫也就算了，往后在外面还这么轻浮，会惹旁人笑话的。

如英低声应喏。

文帝又让她挨着凌不疑坐下，如英只能乖乖坐好，顺便借着宽大的衣袖，狠狠在凌不疑手臂上拧了一下。

凌不疑也在如英手掌上捏了一下，作为回敬。

文帝坐在胡床上，将底下这对小儿女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结果自己手臂上也传来一阵痛意，只能闭嘴不提，转而说起了正事。

“曲陵侯已经回都城了，你们俩也该挑个时间上门去拜见了。”

如英与凌不疑皆应了一声是。

“再有，曲陵侯到底是你的生父，他若是想为你摆一场定亲宴也是应有之义，这不算招摇。你回去之后要仔细与他说明白，不要为了外人一些风言风语，就视骨肉亲情于不顾，朕也不是那种多心的人！”

如英会意，文帝这是嫌上次文昌侯府的摆出的排场太小了，所以这次想借着程家的定亲宴热闹一下，当下拱手谢恩道：“陛下恩德垂下，曲陵侯府上下深感念之，必不敢轻忽怠慢，辜负圣恩！”

文帝满意地点点头，挥手叫二人退下了。

他手中还握着那柄从皇后手中夺过来的纨扇，看了一眼上面的桃花与诗文，又看了一眼皇后的娇容，笑道：“难怪子晟被她哄得团团转！”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把实话说的这么动听！”

皇后杏仁眼微微弯起：“妾看陛下也不遑多让，一样的油嘴滑舌！”复又抿嘴轻笑，“真该叫如英见见陛下这副样子，她以后也就不会怕您了！”

“那神谙还是继续替朕瞒着吧！”文帝摸摸下巴上的短须，“对孩子不能一味的宠，还是得叫她有个惧怕，这样才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