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共行乐（四）

如英恨不得拿块破布把越绶的嘴给堵上，她柳眉倒竖，也翻起了旧账：“你也别忘了，你流连秦楼楚馆之时，你的课业是谁帮你写的，大舅父骂你不知长进的时候是谁替你求的情，姨父要打你的时候又是谁去老夫人面前通风报信，救了你的小命！”

越绶哼哼笑了两声：“那你也不算算我替你背了多少风流债？那年在丹阳，你看上一个舞姬，为她建了一座白玉台，又送了她黄金衣与孔雀翎，还新作了一曲《破阵歌》，让她一舞动丹阳，天下扬名！”

“之后人家感念恩情，自荐枕席，你以家中长辈管得严为由给拒了。结果那女子转头就跑到陶府门前跪着，哭着求着要跟了你。大舅父最讨厌风月事，若不是我替你兜揽了过去，就算姨母求情，大舅父也得把你打个半死！”

兄妹两个互相揭短，谁也不让谁，“后来，那女子自赎其身，回乡隐居，还对你念念不忘，便教出两个色艺双绝的弟子，想送到你身边服侍你。若不是我替你接了，真闹到文昌侯府，姨父的脸还要不要啦！”

凌不疑已经将牙齿咬出咯咯声，心中怒意如波涛汹涌，这就是他看中的新妇，果然风流多情，迥异他人！

破事都被抖了出来，如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那人呢？你收下了，为什么不偷偷给我送过来，还不是见色起意······诶哟，你轻点，我疼，疼······”

凌不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的十分瘆人：“外兄今日要留下用午膳吗？”

越绶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汗毛，迅速摇头，然后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只留如英一人面对即将出笼的野兽。

“好啊，真是好啊，我从来都不知道女公子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凌不疑脸上表情有些扭曲和狰狞，“难怪戏弄起人来这么得心应手！”

如英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那时候还小么，看那个姊姊因为容貌平凡，被同伴排挤，一个人抱着舞衣在哭，很是可怜，就出手帮了她一次，谁知道惹出这么多事来！”又歪着头装可怜，她眼里一眨，就泛起了波光，“你抓的我好疼，我的骨头是不是要碎掉啦？”

凌不疑将手劲松了些，但还是不肯放过如英：“这样的事情，你做过几回，老老实实给我交代清楚！”

如英横了他一眼，避重就轻道：“闹大的，就这么一回！”

“那就是还有小打小闹了！”凌不疑以目光逼问，如英只好吐露实情：“不过见人家歌唱的好，舞跳的也不错，夸一两句，赏点金银。”顶多再调笑调笑而已。

凌不疑冷声道：“伎人有男有女！”

如英被问得发虚，但强装正色道：“你什么意思！我虽然贪玩，但还知道轻重，再者我小舅父带我去开开眼已经算出格的了，若是还敢放任我做什么混账事，我阿父早就大义灭亲了！”

她就是看了看那些胡人美少年，然后就着人家的手喝了几卮酒，清白的很。

凌不疑哼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还想追问几句，如英当即反客为主：“我是养了几个歌女舞姬，那都是自娱自乐，纯做消遣。你呢，这些年你难道不曾蓄婢纳美，还好意思说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捏我的错处，叫我别那么善妒，将来再善待你的内宠······”

“你胡说什么！”凌不疑恼恨之极，含酸道，“我没纳过姬妾，也不会有内宠，我只怕将来府门前有人跪求我贤良大度，好叫你享齐人之福！”

如英咬着嘴唇，身子有些发抖，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笑出声来。

她看着凌不疑醋意勃发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揩掉眼角的泪花，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喜欢美人，不止如此，容貌平凡些，但性子有趣的，我也喜欢。这些年来来去去，我早忘了招惹过多少人了！”

她看凌不疑脸色更黑了，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凌大人也不要妄自菲薄，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有意思，我怎么会弃珠玉而择瓦砾？”

凌不疑抓住少女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看如英吃痛蹙眉，他心里才觉得畅快些。

“不要说那些好听的来哄我，我才不信你！”

如英看着手背上的齿痕，倒吸一口凉气，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欺负，想起上次这人也在她脸上咬了一下，气道：“你属狗的呀，还咬人！”

“我属鸡的。”

“难怪这么小肚鸡肠！”如英挖苦道。

凌不疑拔腿就走，如英立刻跟上，凌不疑身高腿长，走得又急又快，如英要小跑才能跟上，她眼珠一转，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飞身扑到凌不疑的背上。

她抓着那宽阔肩背，脚踩在结实的小腿上，想借力往上爬，可惜今日凌不疑穿的是丝织的外袍，绫袜一踩上去就不停打滑。

“你是属猴的吗，成日上蹿下跳？”话虽然这么说了，但凌不疑还是往后伸手托住少女的膝弯，轻轻往上一送，少女的双臂就自然而然缠上了他的脖颈，交叠在他的胸前。

“你没看庚帖吗，我属虎的！”如英将双腿夹在凌不疑的腰侧，晃来晃去，“说不定将来是只胭脂虎，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还要等以后么，你现在不是已经爬上来了吗？”凌不疑声音淡淡的，难辨喜怒。

如英发现与凌不疑相处起来比想象中的要轻松自在许多，所以也不介意坦露一点真性情给他看，她一脸洋洋得意：“怎么，你不愿意啊，那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说着就要跳下来。

凌不疑抓住少女的小腿，她身量纤细，一掌即可合握，回头冷声道：“想上来就上来，想下去就下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怎么没有？”如英露出一副讨好人的乖相，“这不早被我碰上了吗？我脾气这么坏，性子这么娇蛮，若是没有凌大人这般愿意折节体贴，大度宽容的好郎君，可叫我嫁谁去呢？”

她又假意的哭了两声：“若是没有凌大人，我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可怜啊，阿父养了我十几年，末了砸在手里，还不知如何懊悔呢！”

凌不疑听了，忽然另起了一个话头：“我听崔伯父说你在家从来没有挨过打。”

如英疑惑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这么会哄人，恐怕三言两语下去，崔伯父连你犯的什么错都忘了，怎么还记得要打你？”凌不疑煞是认真的道。他自认心硬如铁，可少女趴在他肩头说几句软话，骗的他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把戏被戳穿了，如英一点也不羞恼，反而轻声笑问道：“那凌大人喜不喜欢我这样哄你呀？”

凌不疑板板正正的回道：“不喜欢！”他才不要中她的圈套呢！

“是，是！”如英全当没看见凌不疑发红的耳尖，笑道，“凌大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秉节持重，岂会为我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动心！”

凌不疑背着如英继续走，忽然感觉肩头被轻轻拍打了几下，接着就是如英清亮婉转的歌声：“恂恂公子，美色无比。诞姿既丰，世胄有纪。何人也？霍侯之甥，文昌之婿！”

待得歌毕，凌不疑笑意难禁：“女公子好文思！”

如英故作羞怯之态，举袖掩面，只露出一寸秋波婉转：“不及郎君好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