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卖唱（六）

时辰一到，李九黎手持醒木，稳步走上说书台。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却显得格外挺拔精神。他目光扫过台下座无虚席的茶客，甚至还有不少站着的人，从容不迫地拱了拱手。

　　“承蒙各位乡亲抬爱，今日李某与是婠姑娘，为大家说唱一段《白狐禅心》。”

　　没有过多寒暄，“啪”一声醒木脆响，满堂瞬间安静下来。

　　“话说，从前有座无名山，云雾缭绕，人迹罕至……”

　　他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将众人引入那荒山古庙的意境之中。当他念到“庙外跑过小狐狸”时，早已准备多时的是婠，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一段灵动跳跃的乐音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琴音的出现恰到好处，仿佛给那黑白墨色的故事瞬间染上了鲜活的色彩。茶客们眼中都闪过一抹惊异和新奇。

　　李九黎的叙述与是婠的琴音紧密交织。他说到小狐狸探头探脑溜进寺庙，琴音便带着几分狡黠与好奇；说到小狐狸与和尚对话，琴音又转为娇俏天真；待到和尚为小狐狸熬煮八宝粥，氤氲的香甜气息仿佛透过李九黎的描述弥漫开来，而是婠的琴音也变得温柔缱绻，偶尔穿插几句清唱，将那“软糯可口”、“甜而不腻”的滋味用声音描绘得淋漓尽致。

　　她不再仅仅是伴奏，更像是故事的另一个讲述者，用旋律和歌声填补着画面的细节，渲染着情绪的起伏。李九黎每每在关键处停顿，留白处，她的琴音或歌声便会适时响起，将那未尽之意表达得含蓄而动人。

　　台下茶客们彻底沉浸其中。有人端着茶杯忘了饮，有人张着嘴忘了合，随着故事的发展，时而发出会心的轻笑，时而露出担忧的神色。当李九黎说到小狐狸最终离开，和尚于庙前轻诵佛号时，是婠的琴音渐次低沉，终至渺茫，余韵袅袅，带着说不清的怅惘。

　　“……正所谓，缘起缘灭，如水如云。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醒木再响，故事戛然而止。

　　茶楼内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好！太好了！”

　　“李先生说得好！是婠姑娘唱得也妙！”

　　“这搭配，绝了！”

　　“再来一段！”

　　叫好声、赞叹声几乎要掀翻茶楼的屋顶。铜钱、碎银子如同雨点般落入台前预备好的大托盘里，叮当作响，那声音听在是婠耳中，竟比任何仙乐都更令人心潮澎湃。

　　她抱着琴，站在李九黎身侧，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兴奋赞赏的面孔，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喝彩，胸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喜悦填满。她偷偷看向李九黎，他也正含笑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与……与她此刻心中同样的激动。

　　演出结束，茶客们仍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散去。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帮着他们将满托盘的赏钱倒入一个布袋子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