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台下良久没有声音，片刻后，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路准回过头，跟旁边的学姐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学姐眼里的惊喜，他们没想到演出的效果能这么好，估计之后招新是没问题了，他们这次的演出目的也就在于此了。

　　灯光暗了下来，路准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黑暗中他的眼神那样温柔，他们从侧幕下台，与上台的千榆擦肩而过，雪白的裙角从路准的吉他边擦过，千榆顿了顿，对他笑了下：“歌很好听，你会看我跳舞的吧？”

　　路准：“我会的。”

　　千榆已经走到了舞台中央，也不知道那声犹如叹息一般轻的回答她有没有听见。

　　路准没有走侧幕，把手里的吉他交给了队长之后，转身跳下了舞台，在前几排找到了个坐位坐下，就在他刚坐下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才慢慢亮起。

　　主持人念完串场词之后回到了后台，灯光全部都打在了千榆身上，千榆的柔软的手臂起落，腰肢柔软的选装，踩着古典乐的节拍，有节奏的一步步走在舞台上，仿佛步步生莲。停顿的瞬间他看见了坐在台下的路准，路准演出服上的亮片像是黑暗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千榆忽然笑了下，那样悲伤的曲子，她忽然觉得愉悦。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无关悲喜，也无关情爱，只是看见这个人，就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音乐，都可以跳出轻快的舞步，大概是因为，路准这个人，看上去悲伤又沉默，让人忍不住对他更好一点，让他再开心一点，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堆到他面前。

　　千榆想起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心情，大概是，有种在大街上捡到一只小流浪狗的那种心情吧，虽然小狗满身都是刺，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抱他，给他一点温暖。

　　舞曲结束，千榆牵起裙角谢幕，起身时，她长久的注视着路准的方向，轻轻笑了下，转身下台，之后是社团其他人的现代舞，千榆退到了侧幕，从幕布后回到了后台，换了衣服和鞋，也去了观众席。

　　路准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千榆找了一圈只找到了唐鑫。

　　“路准呢？”千榆过去问。

　　“出去了。”唐鑫回答，他正跟旁边的女生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那个女生逗得不停笑着。

　　千榆估计他也不清楚，只好出了礼堂找。

　　没等她走出很远，就在大礼堂侧边的小门找到了路准，路准靠着他们平常排练的门，点了根烟，夜色中，他的表情晦暗，只有一点火星明明灭灭。

　　“怎么不继续看了？”千榆问。

　　路准看上去很想把烟掐了，但是他没有，只是没有再接着抽了，只是垂着眼，夹着烟的手指垂在身侧：“没什么意思，我.....”

　　路准轻咳了一声，之后的话没有说出口。

　　千榆故作了然的点点头：“为什么唱海阔天空啊，不如找个简单的，这首歌要是唱不好你们不就凉了吗？”

　　路准沉默片刻：“......你想听实话吗？”

　　千榆有点吃惊的看着他：“当然听实话啊。”

　　“一个呢，是因为我喜欢，”路准说到这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一会才开口：“我总觉得，高考失利来到这里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可能也很迷茫吧......我总想尽我所能，给他们一点力量，也许是我不自量力，可只要有一个人能汲取到力量，我大概也会觉得很开心......”

　　“听上去是不是特别自大？”路准不好意思的笑笑。

　　千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至少你已经鼓励到我了。”她抬起手，拍了拍路准的发顶：“我的事，唐鑫应该跟你说过一些？”

　　路准点点头。

　　“我本来是想摆烂的，之前对我来说，只要我的未来不在冰场，我的人生就是没有意义的，”千榆背过身向前走了两步：“但听了你的话，我忽然不这么想了......人生的每一段都是有意义的，也许追求梦想的路上总是有阻碍的，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呢，你说对吧？”

　　路准笑了下：“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站上世界舞台吗？”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世界舞台是不想了，可还是.......”千榆有点落寞的垂下头：“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的有错吗？”

　　路准想了想：“当然没错，可惜我们没能力反抗的年纪里总要妥协的吧，但是...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的，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谁还会为你的梦想努力呢？”

　　路准的声音那么轻，可他的语言仿佛有那样大的力量，只有一句话，忽然让千榆心里那点已经熄灭的火苗燃起了，那个深埋在心底的种子仿佛烧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就能长出万顷的绿洲。

　　“路准同学！”千榆忽然朝他伸出手：“想不想跟我一起努力，就算现在不行，坚持下去，会见到光明的。对吧？”

　　路准看着女孩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了上去，他轻轻笑了笑：“一定会的。”

　　好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路准不再上课睡觉了，追求梦想总得混到个毕业证交差，有经济实力才能谈梦想这种东西。

　　路准彻底抛弃了唐鑫，和千榆坐在了一起，两人在迎新会的互动已经引起很多人注意了，更别说本来就一进校门就被各大学长学姐注意到的人物，要不是路准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乐队学长坚持不透露隐私，估计微信早就被加爆了。

　　而千榆自从迎新会之后就被各大系的男生奉为白月光，毕竟一曲芭蕾，纤细修长的女孩子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天鹅。

　　而这样的女孩却开始跟另一个传闻中的男生走到了一起，自从路准那首歌唱完，几乎半个学校的女生都在讨论这个乐队新晋的主唱，在这场演出之前，甚至有人连学校里还有个乐队的社团这件事都不清楚，可这次过后，不仅路准的名字传遍了学校，就连乐队的招新也水张床，排练室的小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学校商榷之后决定给他们批了更大的排练室，队长抱着路准简直要喜极而泣，自从他们办这个乐队开始，还从来没有一届有这么多成员过，一直说要请路准吃饭都被他拒绝了，终于在周末他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被堵了个正着。

　　他和千榆两人抱着书站在门口，前面学长学姐和几个新队员站成一排，彻底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准跟千榆对视了一眼，刚想拒绝千榆就开口了。

　　“你们介意......我去蹭个饭吗？”千榆把书直接全都塞到了路准怀里，路准连忙接住，无奈的看着千榆挽住了学姐的手臂，还回头朝他眨了眨眼，为了能让他社交，千榆也算是很努力了。

　　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十点熄灯，路准还要爬半座山才能回到寝室，他站在山脚叹了口气，虽然来到这个学校快两个月了，也还是觉得这座山高的可怕，不明白校领导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才把宿舍楼建到半山腰的呢，总不会希望他们每天锻炼身体吧。

　　千榆接过了他手中自己的书：“辛苦啦，这顿饭吃的开心吗？”

　　“嗯。”路准点点头。

　　“所以嘛，为什么一直不答应？”千榆问。

　　路准沉默片刻，把想脱口而出的答案咽了回去，才说：“不喜欢那种......成为焦点的感觉。”

　　“你真的......很奇怪。”千榆偏头看着他：“我之前认识的男生都很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唔，比如唐鑫。”

　　路准笑了出来：“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会跟你急。”

　　千榆也笑，不过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两人道别之后各自走上了回宿舍的路。

　　天色很暗，路上也没几盏灯，路准摸着护栏向上走，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星空，他还没仔细看过这里的星空，自从来到这里，他每天都在抱怨半山腰的宿舍，早八的清晨还有上不完的课和晚自习，从没注意过，原来这里的天空也这样美，远离了城市的郊外，一抬眼能清晰看到一整片星海，那些闪烁的星星在天晴的时候一直在那里，可他直到今天才看见。

　　也许他早就该意识到，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晦暗的，也许就有这样微小的星辰，虽然只能散发微弱的光亮，只要发觉了它的明亮，那点细小的晨光就会那样清晰，为这一点光亮而向前走，也许这正是人生的意义。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正准备锁门，见他踩着点回来也没说什么，警告他下不为例之后就锁上了门，路准眼睁睁看着在自己后面的几个男生被锁在了门外，向他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而他自己却匆匆的逃离了宿管阿姨的视线，生怕被抓回去。

　　一进宿舍，唐鑫从游戏中抬头看了他一眼，摘了耳麦问：“约会回来了？”

　　“去你的。”路准回了一句，脱了外套去洗漱。

　　“今天应该是真的约会吧，不是说你跟千榆去吃饭了吗？”唐鑫贱兮兮的凑过去，连游戏都不打了：“抢了广大男同胞的白月光的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