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回家

怀罪拿起皂角给他搓头发，嘴里仍是不重复的絮絮叨：“要是在山下，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没你这待遇，吃饭睡觉都得有人陪，不会同人较好也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情绪，你这可是要吃亏的，到时候别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整天看些圣人君子书，也不去实践，告诉你啊，作为过来人，为人处世，善为上，次则明哲保身，下为拔刀相向。以后啊，你下山了就好好去体味体味人情世故，别老是沉闷着，你这样是讨不了喜的。”

晚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愣愣的看着上方浓郁的枝丫：“你……不要我了吗？”

怀罪给他按摩的手一顿：“怎么这么说？我就是突发其感，我老了，你还小，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怎么照顾自己？现在有我，洗头沐浴这些我想起来了还能提醒你，衣服小了破了我还能给你换新的，吃饭时有我陪着……但你总是要长大的，而且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座寺里，你有自己的人生，有你自己的道要走。”

“什么是道？”

下汤饭过来换了一盆热水，怀罪单手拎着他的长发：“道有很多种说法，但归根结底，无非是心中所坚守的一道防线，你的所作所为，都与这道线有关，这是比生死更为重要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贯穿了你的一生。”

“你也有道？”

怀罪用手给他的头发浇水，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专心致志，很矛盾的沉默了一小会：“每个人都有，只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能找到自己的道，这种东西很狡诈，当你以为你是善的时候，它会告诉你是恶，而当你怀疑自己是恶的时候，它又会告诉你是善……如此往复的催眠，让很多人都迷失其中，丢失了真正的自我，堕入魔道，为祸一方。”

“正对善，邪对恶，是吗？”

“是也不是，正为大义，是舍己为人之大胸怀；善为温良，是举手之劳的互帮互助；邪为狭隘，是铲除异己的唯我独尊；恶为狠厉，是以极端手法获得自己所想。后两者很容易被混为一谈，但恶是人性尚在，而邪是六亲不认。前人将众生分为四大类，但却远不止如此，亦正亦邪者不在少数，大善之人也做过大恶之事，是非对错，曲直黑白不是能简单几句话语就能评定的……好了，自己擦干。”

晚宁拿过一旁放着干毛巾，有模有样的擦着头发，不忘瞟一眼怀罪的头，很疑惑，他也没见着怀罪洗头啊，怎么他的头发就不油呢？

似是看出了晚宁的疑惑，怀罪笑着伸了个懒腰，在一旁坐下：“我有清洁咒，不用洗。”

晚宁瞪大了眼睛，一言不语。

怀罪深知他的脾性：“想学？”

晚宁点头。

怀罪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那你给我个理由。”

晚宁憋了半天，最后蹦出了两个字：“……想学。”

这两个字逗得怀罪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算了，教就教吧，我叫什么？”

“师父。”

怀罪笑着摇头，这家伙也就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想起来谁是他师父：“头发擦干，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哦。”

这个地方对晚宁来说并不陌生，他之前也来过，只是杂草丛生，迷了路，还是怀罪来找的他。

怀罪左手拉着他，右手凭空画着些什么：“这世间修道大类分为两种，一是神修，一是身修。神修者通俗来说就是墨客骚人，而身修者就是舞刀弄枪打架斗殴的，前者算计人心，后者毁坏人身。我应该算是身修，在身修里，分为剑修、刀修、阵法、符咒等等，有的人会同时修多种功法，但大多人都只专攻一种，杂而不精与精而不杂，这就看你自己了。”

他话音一落，身前的杂草就消失不见，寸草不生的土地平坦，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悬崖，那是上次晚宁没有见过的景象。

怀罪拉着他走了过去，心情算得上是沉重。

晚宁用被拉着的手摇了摇怀罪：“要干嘛？”

悬崖矗直而立，深不见底，浓雾弥漫了大半视线，对岸的崖壁与之遥相呼应，高处不胜寒，凉风飒飒，晚宁禁不住用力抓住怀罪的手，生怕自己被风吹下去。

怀罪仰天一叹，似乎在为自己已下定决心的事情做准备工作：“晚宁啊，师父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尽量不要生气。”大概是昨夜受了薛家兄弟的影响，他也有些不要脸了起来。

晚宁默默地看了一眼两步之外的悬崖，又看了看身后不知所踪的无悲寺，最后仰头与怀罪对上：“……嗯。”他怕他不答应的话会被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