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逼婚

这天，我在创作的时候，手机里妈妈发来了信息。

“儿子，在忙吗？”

“嗯，我还在创作。”

“不要那么拼，今天是周末，偶尔也休息休息。”

“没事的妈，我不累，你们多保重。”

“大城市节奏快，工作又累。不如回老家来吧。让你叔叔给你找个高中老师的工作，以你的学历，上升很快的。”

其实我很想回老家陪在家人身边，但如果我回老家的话……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文字，还是犹豫不决，轻叹一声，还是删除对话框。

“不用了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很满足。”

“好吧。那你独自一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按时吃饭，好好休息。”

“知道了，妈。”

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或许不是我不想回老家，我只是害怕回到老家后，等待我的只有孤独。

同性恋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极低，只有特大城市这种人口基数比较大的城市，才有可能有充足数量的同性恋个体形成一定规模的社交圈与粉红经济。

大城市可为小众消费带来规模优势，在老家，我无法找到专门面向男同性恋群体的Destiny酒吧。根本组织不起来同性社交的聚会与活动，难以构建群体归属与认同感。更不用说在老家处对象、找伴侣了。当大城市吸引走一部分同性恋之后，剩下的同性恋就更难找到伙伴了。

我在地铁上翻看着别人发得日常，我很羡慕别人的恋爱，很羡慕别人的人生。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小欢，虽然他对我的确有些有始无终，可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快乐的，是让我憧憬的。

叮咚～姑姑发来了一条消息。

“浩浩，晚饭吃了吗？”

“正在吃。”

“哟，都八点了，吃的挺晚的。”

“您有啥事吗，小姑？”

“也没啥事，想问问你，你现在交女朋友了吗？”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小姑。”面对亲戚们或许撒谎是更好的吧。

“真的呀？太好了。那今年过年领回来给你爸妈看看呗。”

“恐怕……不一定呢。”

“浩浩，我知道博士刚刚毕业，可能玩心挺重的。但毕竟你也已经三十出头了，也该收收心了。眼高手低，自命不凡的城里女孩儿，中看，但不一定踏实。”

“感情这件事，你还是认真对待为宜。要赶紧为婚姻做准备啊。你表弟亮亮的女朋友都谈了快两年了，其实早就想结婚了。你这一点动静都没有，全家人都跟着着急。”

“从古到今都是长孙为先。亮亮跟他女朋友一直在等着你先成家呢。”

“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兄弟 的结婚次序了。况且亮亮跟我只是表兄弟关系……如果亮亮想结婚的话，就请他先结婚吧。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们还怕街坊邻居说闲话呢。再者说了，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哪个做兄弟的愿意让自己的哥哥难堪呢？”

“行了，你继续吃饭吧，不打扰你了。”

在当前的中国社会，向家人出柜永远是最艰辛的过程。但是埋藏得再深的同性恋者也有个不得不决定是否向家人出柜的时刻。那就是到了结婚年龄时。

如果让家里人知道我是同性恋者，我会失去家乡的一切，尽管在家乡我是听话、朴素、刻苦、认真又聪明的榜样。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和许多同性恋者一样，找一个女人来为自己牺牲？

毕业之后，每次回老家都成了一种煎熬。起初，面对长辈的催婚，我并没有太在意，整天乐哈哈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婚姻愈来愈让人关注。我面临的压力也愈来愈大。

每年回家，都感觉父母更加苍老了一点。我的父母都是将近六十的人，他们保守，过着平淡规矩的生活。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理解我。我现在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炮竹声中一岁除，今年的宴席让我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浩浩，今年过得咋样。”

“我挺好的。听说梅姐不久前生了小宝宝，恭喜您做外公了，叔。”

“是啊，梅梅结婚生子之后，感觉我跟梅梅妈也没什么未了的负担了。可以安享晚年了。”

“前段时间圣诞节梅梅还把我们接到美国玩了几天，梅梅现在全职在家带孩子，把家里打点地井井有条，也不用我们插手。看到她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离我们太远了。”

“同样是读书的命，梅梅就比周浩积极多了。留学期间就谈了男朋友，刚毕业就结婚了。读书、谈对象、生孩子都没耽误。”

“亮亮也快了吧？跟女朋友两边的父母都见过了。估计好事将近了。”

“舅妈，我还不急呢。我跟珍珍还年轻，再工作几年再说。”

“就是，这儿还有个更不急的呢。”随后姑妈的目光看向你。

“周浩，你不小了，说说情况，给你介绍你又不要，你不表明态度，老是让我们猜……”爸爸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你和之前那个女生怎么样了？追没追上啊怎么也没见你朋友圈里跟人家互动？”

“……”亲戚们左一言右一语已经让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尴尬笑笑。

“你这是什么情况，咋一说你就不说话。”

“哎呀，孩子不想谈这个，你就别催人家了。”妈妈见我脸色不太好连忙出来打圆场。

“不催怎么能行，浩浩是家里唯一的孙儿。我们家香火还指望他续下去呢。他的婚事关系到整个家族的门丁兴旺，不能再拖下去了。”

“舅舅，你就别催表哥啦。表哥毕业比较晚，事业还在上升期，再说，咱们家不是还有我吗？我跟珍珍过几年结婚之后就给咱家添丁。”

“大人说话，你别插嘴。你懂个啥，你又不姓周。”

“哥，嫂子，你们也要多关照关照浩浩感情这块儿的动向。你看他现在都不着急，这怎么能行？”

“孩子现在大了，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奶奶边说着边向你碗里夹菜。

“妈，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听说她姑妈有个初中同学的女儿，叫乐乐，正好单身呢，人生得标志，还是他的小学同学。如今就让她姑妈说媒。他不想结婚我绑都要绑他过去。父母之命，这是从古自今不变的道理，不听我的话，反了他还。”

“孩子他爸……”

我知道我岁数已经不小，不可能长久地推诿下去。我的家人总劝我要现实些，不要眼光过高。可跟异性哪怕交往一点点，对我来说都是那么地难过和令人羞愧。

为了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过，就去盲目地结婚，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毋庸讳言，如今的社会，异性恋者是多数。作为少数群体的同性恋者会感到社会有不同之处，传统有不合理之处，是很自然的。但这难道可以成为我们把这种不合理转嫁给其他更无知、更无辜的人的理由吗？

从智识与良心的角度出发，我不想通过隐瞒自己性取向的手段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与其结婚虽然能缓解自己处境的尴尬，却让她成为我无性婚姻的殉葬牺牲者。

我突然意识到，隐瞒的时间越久，结婚这个问题只会遗留下来，拖延下来，问题不会自己解决掉自己，我还是要面对是一直隐瞒还是做出骗婚的抉择。在柜子里拖得越久，越害家人在错误的方向为我担忧，他们做了多少无用功给我介绍我根本不可能喜欢的人给我相亲？这不管对谁，都是一种机会成本的浪费。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勇敢地站出来，勇敢地向父母出柜了。

“别吵了，爸妈，我有话跟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