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5）

他有些混乱，窒息让大脑中的神经不断拉扯，他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肮脏带着铁锈气的抹布捂住口鼻，水流冲在抹布上，挤开空气，涌进鼻腔，还有的冲进嗓子里，他甚至能尝到脏水的味道，痛，火辣辣的痛，喉管，气管，肺在痉挛抽搐，心脏的跳动从未如此鲜明又窒息。

他应该死了，早就被捂死了，但死的人不是他，下一个就是了，因为知道得太多被捂死了。

没有人能救他的，权力能支配一切，这个该死的无望的世界早就该毁灭了，但他想活，想找活路，挣一挣，挣出条活路。

“裴茵，裴茵。”他呢喃着，像在祷念正主真名，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会帮他的，就算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又怎么样，他帮着她骗了哥不是吗？这是她的谎言，她的秘密，也是他能抓住的最后的保障，至少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裴茵在舍弃他前总该有所顾忌不是吗？

他们所有人都想捂他的嘴，有些事他就是死也不能漏出去一个字，他还有爸妈，还有哥，有的是人能被牵连，但是裴茵的事不一样，不说，就是能保他平安的救命符，说了，也就死他一个。

秦回轩的理智渐渐回笼，被噩梦打散的思绪也渐渐集中，他在想裴茵，只有想着她，才不会六神无主的惶恐焦躁。

她和裴家的其他疯子不一样，她有底线，有脑子，有道德，她手段果决，但相比起裴家的其他人，足够仁慈宽厚，她之前做的事，换个角度来说，也是在救他，但凡是裴家换个人来处理他，都没这么好过不是吗？

寄托了全部的精神和希望，让他对裴茵有着近乎迷信的狂热，在思想一遍遍的描摹润泽中神化。

对啊，裴茵之前救过他的！

梦里昏暗的器材室和厕所白炽灯灼眼的强光颠倒交替，混淆了报复和宽恕，他看到了裴听眠，长发的裴听眠。

他不知道她是裴家的人，出于上位者恶劣无聊找乐子的心态，他用打火机点过她的头发。

当然会被报复，他被摁在厕所的洗手台上，蒙着湿抹布灌水，在头顶白炽灯迸溅的光线中，他看到了裴茵模糊的侧脸，雾霾蓝的纯色连帽卫衣，她戴着帽子。

在呛水窒息中充血的眼睛只能看到成片的黑影，看不到清她的表情，他曾以为的冷漠嘲弄，却在梦中与她在江边的眼睛相重合，目光中的怜悯在模糊的低饱和蓝中逾显纯净温暖。

好像那不是以牙还牙的报复，而是宽宥，是救赎。

他曾誓要她付出代价，他去找学校，去调监控，找证据，什么都没有，监控录像里是她穿着那件雾霾蓝的卫衣坐在教室的窗边，一步也没有离开，没有人信他，告求无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身轻松地走出监控室，侧肩而过的一刹那，她抬手戴上了帽子，半搭着眼斜睨他，唇边的笑看得他发冷。

——————坏种！

现在更觉得冷，在那样所有证据都能被抹去的情况下，裴茵就算直接杀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到，但她没有，换了裴家任何一个人，他都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