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毛笔字,却丝毫不减笔触和笔锋,这样的字,贾宝玉瞬间想起那个人,这世上恐怕只有那女人能
写出这样的字迹。
“阿桁,你的名字是哪个字?是横竖的横吗?”
那日,两人坐在庭院之中,秋风袭来,吹动女人的发丝,她的笑,一如冬日的暖阳。
他当时竟看的愣住,回神之后,才浅笑地拉过她的手,边写边道:“是王,行的桁。”
他能感到女人的手指微微回缩,正好触到他的手心,酥酥的,麻麻的。
“哦哦,"她立刻抽回手,忙低头在纸上写着,“真是个好名字。”
纸上的“玲"字没有运笔笔锋,却有着特有的小巧纤细,如人一般。
“黛玉还会写字?”
“嗯卩内!”
女人倒也不避讳,手中的筷子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家人的。
她只当他看不见,其实,她的每个神情,他都看在眼里。
手上的信看到最后,竟换了个别的字体,能清晰辩出是两个人的字迹。
“吴围哥哥,你一定要告诉贾公子也回来哦,黛玉整日梦唤他的名字,还不让我说。”
贾宝玉眸底的浓墨散开,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
林黛玉为如何在家里教林乔学习想破了脑袋,直到孙大力来他们家帮忙挖地窖,才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孙大力和林虎两人不见面倒好,一见面就开始聊酒,聊得冯氏在一旁疯狂撇嘴。
“林大哥,我们家刚酿好了一壶桂花酒,哪天有时间到我们家喝一杯。”孙大力爽快地邀请。
林虎朝冯氏的方向,努了努嘴,故意调高声音,言不由衷道:“不了不了,喝酒伤身,老弟,你也少饮些。”
见冯氏走远,林虎一反刚才的神态,悄声道:“过几日我就去找你。”
孙大力会意大笑,“好的,知道了,老哥,我也少饮些。
酒友谈完酒后,便开始干正事。
先是在地上画个大概的方形,之后用铁掀一铲子一铲子往外刨土。
这是个纯出力的,没过一会,两人脸上都冒出了汗珠。
停下歇歇的空档,林黛玉来给他们送水喝,她走后,孙大力提及了其大闹学堂报名处的事情。
“你还别说,你家林大丫头真是血性。”
“她前几日学堂的事在村子里传遍了,都说解气
。那杨秀才自以为认识几个字,没少噎磨人,你家林丫头算是给大伙出了口恶气啦。”
林虎听到这话,反倒叹了口气,“那杨秀才心眼子极小,黛玉这么对他,我家乔儿的学,怕是这辈子都上不成了。”
看到老大哥犯难的模样,孙大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林大哥,活人哪能被尿憋死,肯定会有法子的。”
林虎绷紧嘴唇,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唉,就看往后吧。”
俩大老爷们在院子里挥汗如雨,一群小孩子则在厨房里叽叽喳喳,嚷嚷着让林黛玉给做好吃的。
“林黛玉姐姐,这白花花的水是什么,怎么闻起来香甜香甜的?"孙小柏问道。
他一早便跟着孙大力来林家,就连他母亲蔡氏都觉得纳闷。
平常只知道到处瞎跑出去玩的儿子,怎么一说去林家,立刻来了精神,竟连小伙伴来找,也不去了。
没等林黛玉回话,林玉在一旁已经喜滋滋地回答:“不知道吧,这是牛乳,我们家大花流出来的,可甜了,阿姐说了,喝了还能长个了。”
大花?
林黛玉差点笑出声,合着她带回来的奶牛已经有名字了。
听林玉讲解完,孙小柏一脸的羡慕,嘴上更是急不可待地道:“那什么时候能喝啊?”
彼时的林黛玉慢慢地将做好的糊糊放在笼屉上,浅笑道:“咱们不喝牛乳,今天啊,姐姐用牛乳给你们做糕点吃。”
大花今日挤出的奶量比平日都要多,与其喝不完剩下,还不如做些糕点出来。
反正有九儿这个小百科,不用白不用。
“好!”
三个小娃娃异口同声地喊着。
上锅蒸了大概半柱香后,林黛玉打开锅盖,浓郁甜香的奶味迎面扑来,直窜鼻腔。
刚上桌,孩子们便开始按捺不住,上手去吃了。
“好吃么?”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林黛玉忍不住轻声问着。
“好吃!”孙小柏吃的最着急,被烫的直哈气。
林乔看他烫的那样,更加不敢上手拿,趴在桌子上,只一口一口地往碗里吹气。
林玉倒是个会吃的,小口小口地抿着,还恰如其分地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嗯嗯,好吃,好吃的舌头都要吞掉了。”
坐在对面的林黛玉身子明显怔了一下,同样的话她也说过。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吃到甜点。
白白的,层层叠叠的云片糕,立刻显现在她的眼前,嘴里仿佛还保留着那丝甜甜的滋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身红色喜服,束发玄冠对着她浅笑的贾宝玉。
同样清晰地浮现她的脑海。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他不是王爷,眼疾也并没有好,只是个普通的乡村野夫。
那她和他会一直待在山上那个木屋里,过上一生
可惜,可惜命运捉弄,终不遂人愿。
林黛玉慢慢垂下眼眸,整个心像坠入海底。
随后,她轻轻晃动脑袋。
她在想什么?
为何会生出这种危险的设想,又为何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阿姐,这糕点叫什么名字啊?”林玉的询问一下子将林黛玉的思绪拉回。
“啊?一一哦,这个叫白玉霜方糕。”
孙小柏想到学堂教的,立刻接话道:“我知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哦对,小柏学堂开课了是嘛?”
林黛玉弯起眼角笑道,余光瞄到一旁的林玉和林乔,俩孩子一脸的失落,完全没了刚才的兴奋劲。
转念想了想,眼下林乔暂时上不了学,不如参考小柏在学堂里学的什么,她在家教也好有个方向,顺带还能让林玉识些字。
这样想着,她又接着问道:“小柏,学堂里是不是发教书了,告诉姐姐,你们都学些什么?”
孙小柏点着小脑袋瓜,嘴上开始背诵。
虽说才上了几天学堂,但先生发的教书,他都已经通本背下,现在背来丝毫不费力。
小柏已经九周岁,但之前从未上过学堂,学堂里也当他是幼童,从头开始教授,背的也是些三字经,千字文,和少量的诗词。
听完之后,林黛玉松了口气,她对古言文,虽说不是一窍不通,但也到不了能为人师表的地步。
要是让她教孩子学四书五经,她怕把孩子给带歪。
但如今看来,孙小柏现在背的这些,还算简单,倒还能凑合着教。
她把杨秀才得罪了,学堂是上不了了,不如在家先按教书教着,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待孙小柏背完,林黛玉开始和林乔商量,把他那些宝贝笔纸拿出来,她要给他做个独一本教书。
“真的吗?阿姐!”林乔欣喜地眼睛冒光。
“真的,快去吧!”林黛玉拍起他的小屁股,把他往屋里赶。
挖地窖真是个力气活,苏大力和爹爹忙不停歇挖出个几米长的大坑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边也飘起橙色的云霞。
孙大力实在拗不过林家一家热情的邀请,留下来吃了晚饭。
饭桌上,孙大力不住地夸奖冯氏的菜好吃,“嫂子真是好手艺,这饭菜做的贼香,比你弟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冯氏被夸的不好意思,她嘴上说不让喝酒,可今天倒也没扫哥俩的兴,给两人开了瓶粮食酒,当是犒劳犒劳。
“这几天天气冷,让你大哥陪孙兄弟喝些酒,暖暖身子。”
孙大力双手捧着碗,接过冯氏倒过来的酒,“多谢嫂子,多谢嫂子。”
“嗤一一哈!”一碗白酒下肚,孙大力的话也就更活泛了。
“可不是,这几天天气变化太快,一会冷一会凉的,小柏他娘打从前儿就开始咳嗽,弄的我这几日也嗓子眼痒痒的。”
冯氏为他见底的酒碗斟上新的,"是啊,让妹子好好在意些,天冷了,容易病着。”
林虎点了点头:“是啊,这伤寒病啊,又是一茬。每年都是这样,天再来冷些就好了。村头的大牛也是咳嗽,上次遇见他,说是都半月了,也是被折腾的够呛。”
林黛玉平日里也没在意,他们这么一说,还真是,
这几日,她的嗓子也是干涩的紧。
许是天冷空气干燥的缘故。
她想到空间里还种了棵梨树,回头给大家伙做些小吊梨汤,也好润润嗓子。
一群人正吃喝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小柏他爹!小柏他爹!”
是蔡氏。
孙大力忙起身去迎她,谁知还没出门口,蔡氏已经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神色紧张骇人:“孩他爹,村头大牛家的,死了一一”
“死了?”
孙大力身后瞬间被吓出一层冷汗,刚才还在饭桌提她爷们,怎么就一会功夫,人没了?
一屋子人瞬间没了声响,冷峻的气氛一下子被顶到了最咼点0
蔡氏没头没脑地说:“大牛家的咳出血来了,咳着咳着就没气了。”
其他人听到糊里糊涂的,还是冯氏上前搀住蔡氏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小柏他娘,别急,先喝杯水。你刚才说大牛家的怎么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蔡氏捧着水杯,小心抿了两口,仍旧有些惊魂未定,但思绪好歹清明些:“下午闲来无事,我去他们家一块纳鞋底,绣样子。”
"她一直在咳嗽,我没当回事,想着许是伤了寒气,可就在刚才,她咳着咳着,竟咳出了血,我吓得去找大牛,等在回来,人躺在炕上,已经凉了。”
看蔡氏的样子,林黛玉以为她是没见过死在面前的人,想必,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力颇大。
可接下来她的话,让林黛玉也是为之一惊。
“大牛家一家老小都咳嗽着,村里老人说他们家里惹了瘟疫。”
“瘟疫!"
几个大人的脸,明显都变了。
蔡氏还没意识到自己话的严重性,还在接着说道:“小柏他爹,这要真是瘟疫,我和她处这么近,我最近又在咳嗽......”
孙大力忙截住她要说的话,“你别在这自己吓自己,你哪一年临过年,不来几场小病,大牛家的,兴许是别的毛病,再加上伤寒入体,别听其他人瞎咧咧。
村头大牛家的媳妇,大家都知道她体壮如牛,干起活来能抵半个男人,这次突然病死,不光村里人和蔡氏会瞎想,冯氏这会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可面上,冯氏还是宽慰道:“小柏他娘,你也莫要瞎想,我觉得孙大兄弟说的对,不能自己吓自己。
蔡氏这才神色缓和些。
孙大力怕蔡氏在别人家有胡说八道,搞得人心惶惶,饭吃到一半,便说要走。
还和林虎赔不是,说许诺明日接着来帮忙挖地窖的事,怕是不能再来了。
林虎忙道不碍事。
自家媳妇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暴毙,心底肯定一时接受不了,便不再留他。
待孙家一家走后,冯氏和往常一样,洗碗刷锅,伺候奶奶睡下,之后又开始哄林乔。
林黛玉帮忙收拾好厨房,心里一直琢磨着蔡氏说的事。
回到屋里,看见九儿伏在桌子上,拿毛笔写写些什么。
林黛玉静悄悄走过去,这丫头拿笔姿势标准,就连写的字都娟秀整齐,不像是她说的不会写字的样子。
她站在一旁,轻咳了几声,"写什么呢?”
九儿连忙盖住桌上的纸张,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主人?没,没什么。”
林黛玉眯起眸子,瞥向她桌上的露出的字迹,瞄见“吴围"二字。
当下恍然,这丫头一整天不见人,感情在这,偷偷给吴围写情书了。
不过,既然九儿会毛笔写字,那上次为何非要她来代笔?
“你不是会写字?上次还找我?”
九儿转着圆圆的眼珠,扁了扁嘴,声音极小:“我现学的。”
现学?
也是,她倒是忘了,九儿是个搜索引擎,想学会毛笔字,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黛玉看着那张如同煮熟虾子的脸,绷起嘴来努力憋笑。
怕是小九儿有些肉麻的话要和吴围说,不方便她转述,这才逼着学会了写字。
她倒也不再追根究底,绕过桌子躺在了床上。
思绪刚平稳下来,她就又想起今晚蔡氏说的那些话。
看那几个大人谈瘟疫色变的模样,不管大牛家媳妇是不是因为瘟疫没的。
这几日,大家伙不明原因的嗓子痛,终归是蹊跷,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趟空间。
“九儿,写完了么?”林黛玉坐起身,问道。
“嗯嗯,好了,主人。”
“去把门栓带上,你陪我去趟意想空间。”
“好哦。"
距离上次进空间,已经快半月有余。
这空间里的温度竟比外头高处许多,林黛玉身上只搭了小袄,站一会,竟有些出汗。
再看地上作物的生长,怎么看不像是在冬季,倒有些夏季的迹象。
“这里怎么这么热?”林黛玉忍不住吐槽着。
九儿现在只能靠她才能进出空间,刚一进空间,便自己盛了些灵泉水在喝着了。
听主人这么问,从灵泉水的容器里抬起头,解释道:“现在是夏天,当然热了,主人,快喝些灵泉水,润润嗓子。”
这解释听的林黛玉更加云里雾里。
什么?夏天?
“莫非,空间的时间和外界的不同?”
“对啊,不一样哦,外头过一天,这里就能过一季哦。”
原来如此,难带她每次进来的景色都不同。
喝过九儿给她的灵泉水,林黛玉这才迈过齐腰的作物,去找以前种在这里的药材。
那是林乔和林玉在她新房木屋里找到的,她给种在空间里。
就奶奶生病的时候用过,之后便不怎么管它了。
林黛玉费力地将人参从地里刨出来,还有些长在小树上的药材,一并给摘下,放在提前备好的布兜里。
“主人,你这是做什么?”
林黛玉头也不抬的回着:“把之前的药材攒攒,看有没有治伤寒咳嗽的药。”
“哦。”
九儿应着,便蹲下帮着她往布兜里采。
摸到一个白色根状的,九儿拿在手里在林黛玉晃了晃:“主人,这个桔梗应该可以!”
林黛玉抬眼望向她,反问道:“你认识药材?!”
九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那这个呢?”
“玄参,黄英。”
“这个?”
“麦冬,白芷。”
林黛玉不厌其烦地将收起的药材,一一拿出让九儿来认,她竟能每个都说出名字。
“你当真都认识?”林黛玉也不知道她说的药材名字是真是假,又确认了一下。
“嗯嗯。”
九儿眨了两下眼睛,“九儿脑子里存了一本名叫圣医宝典的,主人,你就放心吧,九儿不会认错的。
圣医宝典?
也就是说,小九儿不但但会种地,还会医术了?
林黛玉按捺住心里的喜悅,忙上前拽住她的手,“我信你,那你快帮我看看,这些要有没有能治咳嗽的。
“咳嗽......”
九儿嘴里嘟嚷着,一手挠着耳根,一手在布兜里翻来倒去。
找了半天,却面露难色,“主人,没有治疗咳嗽的,不过有几种药材混在一起,可以祛痰止痛,治疗咽喉肿痛的。”
“几种药材混在一起?你的意思是你不仅能认识药材,还会开药方?”
“嗯!书里写的有。”
“好,那更好了,你把药找出来,我看看。”
林黛玉有些激动了。
她的九儿真是宝藏女孩,就是不知道,她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隐藏技能等着发掘。
没过一会,九儿就将她说的药材找出,一个个的码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九儿指着地上的药材分别介绍着,是刚才提到的玄参,麦冬,桔梗。
介绍之后,九儿皱了皱眉,接着说道:“要是能加上甘草,就能止咳了,书上说,这帖方子,泻火生津,润肺清心,适宜在秋冬交际,肺部受寒服用。”
林黛玉满意的直颔首,这帖药方可以,就它了。
收拾好药材,便准备回去,临走前还不忘摘了些雪梨。
林黛玉坚信,食补和药补一起来,双管齐下,见效会更快。
以前进空间没留意过时间,这次知道空间的流速和外界不同,林黛玉特意注意了下时间。
她们这一顿折腾,回到现实中,才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冯氏那边才将将把林乔哄睡着,和林虎在房间里唉声叹气。
打从蔡氏和孙大力两人走后,冯氏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虎知道她为的什么事。
这会,听见她的叹气声,只觉得心下更加烦闷。
“你们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太平盛世的,哪能真有瘟疫呢?”
冯氏重重地推了他肩头一下,在嘴边做出“嘘"的动作,低声道:“就你说的轻巧,今年这么大的雪,我看就蹊跷,咱们这都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这是不祥之兆啊。”
林虎听着冯氏的话,将手里的旱烟朝窗台上轻轻磕了磕,望着窗外零星的银点子出了神。
十五年前,林家村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瘟疫。
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本来百余来户的兴盛村子,不消月余,变成了荒村。
他爹和上头两个哥哥都染病没了,林虎带着娘亲一路逃难来到葛家村,这才苟活下来。
冯氏对瘟疫的讳莫如深,他又何尝不是?
但是,如今有妻儿老小,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个以讹传讹的谣言。
窗外的冷风灌进他的领口,让他打了激灵,这才回过神。
彼时的冯氏还在自说自话,“你就知道说不碍事
,不碍事,这几天家里人嗓子眼都不得劲。”
“娘昨个就说胸口有痰,难受的很。我妇人之见?晚饭那时候,听完蔡嫂子的话,到现在我心里还在哆嗦了。”
林虎将手里的旱烟熄灭,放回窗台沿子上,转变了适才的态度,道:“行吧,你也别哆嗦了。明日我去趟城里,买些药材,再买些艾草,回来熏一熏。时候不早了,娃他娘,别想太多了,睡吧。”
“嗯嗯,那还差不多。”
听到林虎这么说,冯氏刚才想好劝他的话又都咽了回去,安安心心地缩进了被窝。
翌日。
得知爹爹要去城里买药,林黛玉自告奋勇地要一起跟去。
昨个九儿给她写了好多治病的单子,她要尽快充实空间里新翻好的药田。
“黛玉,爹不是去城里玩,爹是去办正经事。”
瘟疫最大的特点是传染性强,林虎虽说嘴上不信村民传的瘟疫的谣言,但心里还是格外在意,说什么也不想让林黛玉跟去。
"可是,爹,黛玉也有要买的东西。而且,黛玉也有正事要做了。"林黛玉依然坚持着。
昨日,她用牛乳做的白玉霜方糕大受孩子们的好评。
她想带些给县长李夫人的孩子尝尝。
人家好歹是个知县,若是能打通这层关系,往后,他们家说话做事也有些分量。
可如今她怀有身孕,冯氏断不能像以前那样,放心她一人出门,如此,她只能借着爹爹的光了。
林虎摆着大手,“那也不行,你能有啥正事,你就跟你娘在家待着。外头的伤寒病这一茬额外厉害,你本就身体弱,现在又怀着娃娃,爹更不能让你出去To”
听到林虎提及外头的病,林黛玉没吭声,转身回屋拿了两张手掌大小的白布出来。
彼时的林虎已经背上冯氏事先准备好的背篓,站在门口,准备出发了。
“阿爹,您就带我一起去嘛,黛玉带上这个,就不怕被人传染了。"说着,举了举手上的白布。
“这是个啥?”
林虎接过那小块布,还没有他的手大,布的四个角还各缀了一根布绳。
“阿爹,这叫口罩,覆在脸上,就不怕生病的传染了。”
那还是她被娘亲窝在家里出不了门,自己在家瞎做的,自己的口罩上她还给绣了个小花。
本想着以后天冷,面纱太轻薄,带上口罩更能保暖。
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林虎看着女儿拿着“口罩”,在自己面前演示如何佩戴,一时有些发怔。
十五年前,瘟疫最开始时,县衙派来的销毁传染者的医者们。
他记得很清楚,都是面上绑着白色手巾,和自己闺女说的如出一辙,不过现在看来,他家闺女做的貌似比那些人佩戴的还要轻巧些。
可这娃子从未见识过,又如何得知?
“黛玉,你怎么知道这种东西能避开传染?"林虎蹙眉问道。
林黛玉眼波微动,有些支吾地解释着,“自然,自然是贾玲教我的。”
林虎将信将疑点着头,不过还是再次将林黛玉的诉求拒下。
“有保护也不能去,什么正事不能等开春了再去,这几日又降温,左右不是出门的好时候。”
“爹,我不是为了出去玩,我是为了弟弟上学的事。”林黛玉撅起了小嘴,开始向爹爹撒娇。
“女儿有幸认识了县长夫人,夫人人极好,我这次是要给他们家孩子送些牛乳糕,若是能讨得小少爷的欢心,乔儿上学的事不就有望了?”
林虎有些犹豫,“你是说你认识县长夫人?”
“嗯嗯!”听爹爹这么说,林黛玉觉得事情有门,便接着说道。
“以前听说,县长少爷是冬天的生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瑶儿想趁着送糕点的契机,再探探人家的生辰,投其所好,一定事半功倍。”
“这......”
林虎陷入两难境地,没来葛家村之前,他们家也是富裕些的,他和两个哥哥都多少识些字。
他与孙大力不同,他心里清楚,上学识字对一个男娃子的重要性。
大闺女把杨秀才得罪,只要他们还在葛家村,那以后,林乔就指定与学堂无缘了。
现在有了县长夫人这条线,他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林虎撇着嘴,咬了咬嘴唇,心里暗自劝着自己,外头的瘟疫,兴许就是大家伙自己吓自己了。
几番天人交战,他再一次点下头,“行吧,一会出去,你跟紧爹爹,别去该去的地方。”
“好好!谢谢爹爹!爹爹等我。”林黛玉说着便跑回屋里,去拿做好的白玉霜方糕。
为了赶时间,林虎带着林黛玉没有先抓药,而是直接去了县长的府上。
可这一路上,越走林黛玉心里越发犯怵。
虽说天气渐冷,可街上的人群也太稀少了些。
上个月还熙熙攘攘的小城,这个月冷清的,仿佛正燃着的烛火被水扑灭一般。
到了县长府,林黛玉轻车熟路地摸到后门,让门口的小厮唤了老婆子出来。
“你是?”刘嬷嬷看着带着白口罩的女人,一时没认出来。
“刘嬷嬷,我是林黛玉。”林黛玉扯下口罩一边,复又带上。
这下,刘嬷嬷才喜笑颜开,“呦,是林黛玉姑娘,还真是好多时候没见你了。”
上次林黛玉拿来的枫叶布匹,大奶奶很喜欢,给了不少赏赐。
刘嬷嬷见她来,自然当成是财神爷供着,“今儿这天冷的厉害,林姑娘快进来喝杯热茶。”
终究是拗不过,林黛玉带着爹爹随着刘嬷嬷进了门。
到底是县长的府邸,掀开前厅门口重重的棉毡帘子,走到屋里,暖和的像是与外头两个季节。
“姑娘,先坐一会,我这就去叫大奶奶。”刘嬷嬷眼笑得快眯成了一条缝。
“嗯嗯,有劳。”
待屋里的人走净,林虎这才局促地搓着手,道:“爹还是头一次进县长的府上了,真是气派。他们屋里的炭,像是不要银子似的,没走几步就是个暖炉子,当真是暖和啊。”
“嗯嗯,是呢,不过,没事爹,往后咱们家挣钱了,指定比他们家还气派,到时候咱们也三步放一个暖炉子。”
林虎哈哈直乐,倒也没怪林黛玉异想天开,“行啊,黛玉有志气,爹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父女俩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窸窣。
林虎连忙让女儿噤声坐好。
说来也巧,县爷夫人李大奶奶,平日里只知道到佛堂里礼佛,配儿子戏耍,几乎没什么空闲。
今日倒得空在自己房里小憩,刚好被刘嬷嬷撞上
于是,刘嬷嬷便是一顿好言相请。
时间隔的久了,李大奶奶竟记不起林黛玉这号人物,还是刘嬷嬷提到那几匹布,才让她想起。
想着这丫头是不是又有新布样子送来,便起身命人把人给带过来。
从门外进来的丫鬟便是要请林黛玉过去的。
林虎刚要起身同闺女一起,便被别的丫头言语制止,“大奶奶的闺房不许外男进出,您还是在这坐等着罢。”
林黛玉细想也是,便对爹爹说着,“阿爹,我去去就回来,您就在这等我。”
林虎只好应下。
跟着丫鬟七拐八拐的进了个大红色厢房,厢房外正对着一大架的葡萄藤,虽说现在藤枝破败,但依稀能看出夏日的繁茂。
葡萄架下是石头砌成的桌椅。
想来,是大奶奶夏季乘凉避暑的地方。
林黛玉不禁心中感慨,他们家种的菜园瓜果只是为了谋生,而像知府县爷这样的,园中所种不过是娱乐身心的玩物,此间悬殊,差点又何止一星半点。
见丫鬟已经为她撩开帐子,林黛玉便收回心思,迈腿进去。
人还没完全进去,迎面而来的便是沁入心脾的暖香。
李大奶奶正侧卧在软塌上,手上拨弄着佛珠,微眯着眼养神。
立在软塌旁的丫鬟小声通报着:“大奶奶,林姑娘来了。”
大奶奶闻声缓缓睁眼,眼神明亮神采,脖颈间的毛领更增添雍容华贵。
“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林黛玉俯下身,给她做了一个福,学着丫鬟们的叫法,喊着:“大奶奶安好。”
“嗯嗯,"李夫人微微颔首,“可是有新料子来了?"
“最近天气转冷,河里水冻上,新料子可能得明年开春了。”林黛玉道。
听到没有新料子,李夫人的脸瞬间变得不怎么好看。
她本就不喜见外客,若不是看上林黛玉的心灵手巧,能做出些别人做不出的料子,也不会许她来府上。
纵使心里不悦,可嘴上还是把客套台面话说全了:“那无妨,本就冬天不是做布料的好时候。若以后有,再拿来就是。”
“曰»正。
林黛玉边说着,边将挎在手上的食盒拿出,“大奶奶,这是林黛玉早上刚做出来的糕点,特意拿来给您尝尝鲜。”
李夫人抬了抬下颌,身旁的丫鬟会意。
把林黛玉手里的食盒接过,将糕点摆在矮榻上的桌子上。
左右也没什么能唠的,李夫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打发林黛玉走人了。
待人走后,房间又静下来。
看到瓷盘里白色的糕点,并无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李夫人不禁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去尝。
这时,门外一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进来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
那男孩刚进门,就直冲李夫人的怀里,扬起脸,样子还有些恼:"娘亲,爹爹不让我出去玩,我想吃糖葫芦。”
李夫人脸上堆满了溺笑,“你爹不让你出去是好的,外头什么人都有,待家里多好。”
“可我就要出去玩!就要出去。”
男孩抱着李夫人的腰,两条小腿在地上扑腾起来。
“哎呦,我的祖宗误,你叫我的头痛。"李夫人受不了他的叫喊,说着就去扶额头。
正闹着,男孩看到桌上的白糕,兴趣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伸手拿起一块,“娘亲,这是什么,从没在你房里见过。”
“这是别人刚送来的,娘也没吃过。不过看样子,想来也不怎么可口。”
男孩不管她说的,凑上鼻子,仔细吸了一口,大叫着:“好香,娘,我想吃,我想吃。”
李夫人实在抗不住他的吱呀乱叫,忙摆摆手,“吃罢,吃罢。”
吃点东西,堵上他的嘴,她的耳朵也能消停会。
“吧唧”一口下肚,接着第二口,第三口。
没一会的功夫,盘子里的白糕去了一小半。
李夫人满脸的错愕,她这个宝贝儿子是出了名的挑食,怎么如此其貌不扬的白糕,竟能吃的这么欢?
“好吃么,娘的宝贝?"她小心地问着。
“嗯嗯!”
男孩顾不上开口说话,已经开始张口咬下一块了。
李夫人喜上眉梢,这才反应过来叫过一旁的丫鬟,“快,让刘嬷嬷留住刚才那个林姑娘。”
另一边,林黛玉从李夫人那出来之后,林虎询问了情况,得知李夫人不冷不淡的态度,心里暗想这回走夫人路线的法子,估计要黄。
却不曾想,林黛玉带着他还没出府大门,便被刘嬷嬷拦住,“林姑娘,林姑娘,且等等我。”
之后,自家闺女又被人给请了过去,林虎是看不懂了,怕里头的人找孩子麻烦,死拽着林黛玉的胳膊,不让她进去。
“阿爹,放心,只会是好事,您就再多等我会。”林黛玉低声和他解释着。
看着闺女胸有成竹的神情,林虎这才半信半疑地松开手。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林黛玉被重新带回来。
林虎也不再多问,见人把闺女领出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当官的地方,他们还是少待为妙。
戏文上总说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让闺女在这吃了什么亏。
出府走了好远,林虎慢下急匆匆的脚步,往后看了看,这才问着林黛玉:“黛玉,他们怎么又找你回去,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黛玉被爹爹紧张兮兮的样子逗乐了,“没有什么事,是小少爷爱吃我做的方糕,县爷的大奶奶问我要那白糕的做法方子了。”
边说着,林黛玉边从荷包里倒出一锭十两的纹银,道:“喏,这是卖方子的钱。”
林虎看见银子这才放心,“可把爹爹给吓死了。”
又转念一想,问道:“黛玉,咱们不是找县长夫人问乔儿上学的事么?这收了人家的银子,往后怎么找人办事啊!”
林黛玉小心地将银子装起放好,这才回着:“府里那个大奶奶看着吃斋念佛,其实,精明着呢,这银钱若是不要,她定会以为我们有事相求,往后入府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如收下,让她觉得我们只是个卖稀罕物的生意人,往后有需要还是会想着咱们的,如此也会对咱们放松警惕。这次我也问了,小少爷的生辰早过了。
“临走时我多少透露些给大奶奶,我还会做别的,她们往后定然还会找我。一来二往,难免以后会交往更频繁,届时,让她帮点小忙都是情理之中的。”
听完这些,林虎怔怔地打量着和自己的闺女,有这么一种错觉,他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他那个从小护到大的黛玉。
“阿爹,你怎么了?"林黛玉看阿爹发愣,笑着问了—句。
林虎这才清醒些,打消脑中的猜测,这般模样的笑容,不是他女儿还能是谁,不过就是孩子长大了罢。
“爹没事,黛玉说的在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抓完药回去罢,你娘该等着急了。”
“嗯嗯!”
来的时候,林黛玉就注意到,临街的商铺好多都是关着的,印象中繁华的街道,如今看来,略显贾条。
来到她常去的那家药铺,竟也是紧闭着的。
林黛玉无法,只好找了别家的药铺。
当林虎说出自己的来意,和要买的药材名,柜台上的小工却拨弄着算盘,只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便重新低下头,冷冷淡淡地道:“没了,你说的药材都售罄了。”
“售罄?”
林黛玉皱眉反问,“贵店这么大的药铺子,怎么连
最常见的药材都没有?"
小工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起,“说卖完就是卖完了,你们不买别的,就赶紧走走走!”
说着,就摆着手,做赶人状。
“啪!”的一声响。
柜台上被放上一锭银子。
听见声响,小工的眼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冒着精光,脸上立刻谄媚起来,“姑娘,想买些什么?”
林黛玉心里无比唾弃他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人行迹,话语自然也没刚才和气,“就我爹刚才说的那些药材,这些钱,全部买上!”
“这一一”小工却突然面露难色。
“要是搁平日里,姑娘莫说刚才几味药材,你就是再来十味,那这银子也是够的。不过,当下您说的药材,小店当真是卖完了。小的只能给您把店里的存货拿出,但也只够熬上一疗程的。”
看这小工此刻恭敬的模样,倒不是想说谎的。
只是奇怪了,冬天物资运输困难倒不假,却也没到了药铺断药的地步吧。
林黛玉的心思在脑中转了一圈,最后决定不再为难他。
“也罢,存货有多少就买多少罢--你们家有药材的种子么?就我们刚才说的那几样。”
“种子倒是有的,不过就是这寒冬腊月的,姑娘不一定能种出啊。”
小工疑惑着,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上赶着买药材种子的了。
“那无妨,小哥你就帮我置办些药种便好,药材种类的数量越多越好。"林黛玉回着。
这番举动,林虎更加迷惑,趁着小工下去拿药种的空档,一再向林黛玉确认,“闺女,那可是整整十两纹银,你怎好全部买上药种?他们家没有,咱们大可换别家嘛。”
“爹,放心,黛玉自有打算。”
林黛玉拍拍林虎的手背安慰着,脸上依旧是神情淡若。
照街道的冷清程度来看,这家若是没有,那别家指定也是没了。
倒不如买些种子回去,她自己在空间药田里种上,往后,她要好好利用九儿脑子里的那本圣医宝典,少了药材可不行。
被女儿劝下的林虎以为,买药种已经是够让他吃惊的举动,没想到接下来,林黛玉居然又去了城里最贵的衣坊一一束衣阁。
听闻,这里一件成衣就要卖出一两银子的高价,整整他们家半个月的开支。
闺女从县爷夫人那挣得十两银子都已经花完,如何还有别的余钱去买这贵的要命的衣服?
两人刚走到门口,屋里的侍女便都迎上来。
“这是林黛玉姑娘罢?呦!还这是!”
“快请进,快请进-一给林姑娘奉茶。”
侍女的热情让林虎弄的更加局促,反观自家闺女,倒是大大方方地被簇拥着进去,丝毫没有怯殆之意
他是如何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的黛玉已经在城里混着这般有脸面。
林黛玉进去之后,也不和她们多说废话,只买了几匹白棉布。
侍女们虽然叽叽喳喳,林黛玉从她们那倒是得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街上这般冷清,不为别的,都是被传的“瘟疫"的谣言给吓的。
凡事既然发生,就不会是空穴来风,林黛玉这下更加笃定这病来势汹汹,不然也不会搬空街道,搬空药房。
如此,林黛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不管,这次人们口中的“瘟疫"是否属实,她都决定了要提前防范。
古代瘟疫就是现代的传染病,之所以将其能归为天灾的一类,是因为它来势凶猛,平头百姓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
朝廷们治理瘟疫更是简单粗暴,无不是舍弃一城之人,彻底隔绝病毒。
倘若大牛家的真是因为“瘟疫"而死,而眼前,便是最好的防范时机。
回家之后,她开始教一家人用这白棉布制作口罩。
而她自己,教会家人之后,便借口说自己肚子不舒服,独自带着九儿,跑到空间,在药田里种上买回的药种。
空间的时间流速极快,只半天功夫,有些种植周期短的药材已经长好。
林黛玉又按着九儿教她的法子,晒干,切片。
家里其他的人一门心思地窝在房间做口罩,最开始还觉得奇怪,林黛玉让做这些干甚。
不过,好在天冷无事,他们权当是打发时间,便也不再追问。
“我说什么来着,黛玉就不应该和你一起去城里。这下好了,一回来,就闹肚子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后悔罢。”
冯氏手上做着活计,嘴上还不忘唠叨这林虎。
“哎呦,你这人,打我回来,你都要念叨一百遍了,黛玉现在不正好好待着屋里躺着么?被你说的,像是出门受多大罪一样。”
林虎不会缝缝补补,正拿着剪刀,在一边帮忙剪裁。
看见奶奶推门走进来,冯氏这才扁了扁嘴,道:“你不是说,去城里要买些药材回来,怎么就只见这些白布?”
“是黛玉让买的。我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想的什么,花十两银子,买了几大麻包药材种子。”林虎道
"十两?”
冯氏像是听见了不得的事,一下子提高音量:“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不行,我现在要去问问她去。”
彼时的林黛玉刚从空间里出来,手里还带了些处理好的药材。
忽然,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黛玉?我是娘亲,你睡了么?”
林黛玉把怀里的药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这才假装睡意惺松的声音道:“嗯,娘,我睡了。
外头的黑色影子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娘有些事想问问你。”
林黛玉想着母亲是不是担心她的身子,便回着:“娘,黛玉没事了,肚子好些了。”
被隔在门外的黑影继续开口:“那便好,娘啊,还想问问你,你和你爹爹去城里的事。”
望着满桌子的药材,林黛玉犯了难,她剛从空间拿出来,难道要再放回去?
于是,作势打了个哈欠,道:“娘,我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嗯。”
把冯氏哄走,林黛玉才长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比刚才切药材还累。
看来,说谎也是个力气活。
到了半夜,她和九儿将空间没加工好的药材,悉数埋到了院子里。
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林黛玉一下子睡过头,日上三竿了才被窗外的太阳光晃醒。
连忙想着穿衣起床,脑袋却一直昏昏沉沉的。
出了房间,家里院子却格外安静,往常被冯氏摆弄的乒乒乓乓的厨房也是出奇的静。
这诡异的氛围……
林黛玉顾不上头痛,跑去父母的房间,见爹娘还在床上睡着,心里稍稍宽下。
不对!
已经接近晌午,爹娘没道理还在床上躺着啊?林黛玉跑过去,探向他们的额头。
果然,滚烫的很。
林黛玉又跑去别的屋子,不只是爹娘,一夜之间,家里人竟都莫名开始发热。
来不及细想,她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跑到空间,取出灵泉水给家里人挨个喂下。
很快,大家伙的发热是退下了,可他们还是浑身没有力气。
奶奶最为严重,虽然意识清楚,但从一开始就咳个不停。
莫非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黛玉将大家聚在一起,并询问了冯氏这几日的餐食情况。
冯氏无力地摇头,说是和平常一样,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我和阿爹进城的时候,家里可有别人来过?”
排除食物中毒,这么短的时间,全家受病,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今日传的人心惶惶的“瘟疫"了。
冯氏停下思索几秒,还是摇头,“咳咳,这几日村里人都怕的厉害,谁还敢到别人家里串门子?”
听到家里人此起披伏的咳嗽声,林黛玉也只觉得嗓子发痒,狠狠咽了几口唾沬才压下去,接着道:“没人来,咱们家只有我和爹爹出去,难道是我和爹爹…
林黛玉的推测还未下结论,一旁的林玉小声开了口,“对不起,阿姐,昨天玉儿一人偷跑出去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冯氏已经一脸天要塌下来的表情,“我的祖宗误,娘不是说,不让出去吗?”
这下,林玉的脸埋的更低,“他们说村里有火葬,玉儿想去看热闹,就偷偷......”
“火葬?谁家的?”冯氏的声音已经变了,最后几个字都带着颤音。
“村头大牛叔家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氏开始嘤嘤地哭泣,“造孽喽,这下,真就是染上瘟疫了。”
再厉害的伤寒,也不能一夜之间,一家全染上。除了瘟疫,她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娘,”林黛玉强打起精神,上前安慰道。
“兴许没您想到这么坏,您看咱们不是已经退热了,说不定,过几日,咱们的病自然就好了。”
冯氏嘴上应着,可眉头的褶皱依旧拧着。
这次,全家都染上病,九儿却好好的。
想着九儿脑子里有医书,旁下无人时,林黛玉让她给自己把脉。
“把脉?”
九儿看着林黛玉伸过来的手腕,皱起了眉,试探着将脑子里的文字念出。
“把脉同为'切脉',意为,三指位于患者动脉处,
由其脉象判出病理……”
这一下子把林黛玉听蒙了,合着,这小丫头只会空口讲理论,实战经验是一点没有啊。
这不,还不到一会功夫,眼看要将把脉的前后今生说个遍。
“好了好了。”
林黛玉连忙叫停,识趣地收回手腕,“你慢些说,书上记载的都有哪些脉象。”
既然九儿不会实践,那这事还得由她来。
转而想起什么,又接着说道:“咱们去空间里去传授,那里时间流速慢,等我学成把脉,正好不耽误家里人的病情。”
京城。
跪在座下的玄衣侍卫,俯首通报着:“姑娘家如今倒是衣食无虞,只是-一”
贾宝玉从手上的兵书里抬头,轻蹙起眉,淡淡地道:“说。"
这是派去葛家村的探子,母妃在府里盯他甚紧,只好将人散出去勘察。
“只是,有风声说,葛家村蒙了瘟疫,当地县衙也是大有动作。”侍卫艰难地说出他得到的消息。
“瘟疫?"贾宝玉手指轻轻扣响木桌,像是在思考。
这事,京城里倒是有了点风吹草动。
逢上天灾人祸,各个地方的官员,哪个不是等到事态无法掌控,才开始向朝廷汇报。
他们并非消息闭塞,只是假装看不到。
因为一旦着手去管,轻则人心惶惶,重则灾民暴乱。
等到百姓饱受苦楚,饿殍遍野,他们再逐级上报,届时,除了能捞上一笔赈灾款,还能落个为民请命的清名,名利皆可双收。
但这一次,瘟疫刚有苗头,消息居然能传到京城,可见,皇上对那里下了不少功夫。
别人他可以不管,但是那丫头,他必须要将人带回来。
侍卫走后,贾宝玉一直在想这事,以至于苏械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怎么?又在想你那过门的发妻?"苏械戏谑道。
贾宝玉知道他说的是林黛玉。
倒不接话,反述其他,“今明两日,准备一下,随本王回趟葛家村。”
苏械一脸惊诧,本就不小的眼睛,此时睁得更大,“王爷,我没听错吧,你还真是在想那个乡下女人?"
“本王这是正事。”
贾宝玉瞥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书上,“办事低调些,莫要让他人发现。”
"可我听说,那里正生着瘟疫了,你真要现在过去?”
苏械随意找张椅子坐下,侧起身子,用茶几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水。
见贾宝玉没有什么反应,他低头呷了口热茶,继续说着,“你当真,不是因为担心那女子的安危?”
盯着书中的黑色瞳孔微微一震,很快心情被平复,语气依旧云淡风轻。
“苏大人,今日,话多了些。”
苏械当没听到,并没理会他动不动就摆出的官腔。
“你之前不是说,对她只有利益,但从目前各类举动来看,你怕不是对那丫头动心了?”
“没有。”贾宝玉头也未抬地说着。
"曜,嘴巴倒是挺硬。你说的那个葛家村,我可是听人说了,那现在正发着瘟疫的灾区啊!”
“人人都避而远之,你这家伙,上赶着去,命都豁出去不要,还不是动心?一一还是说,因为书凝?”
提到这个名字,贾宝玉有了反应,终于将头抬起,微微蹙了下眉头,"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俩是双生子,所以,你把对书凝的感情,转给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的身上?”苏械寥寥几句,便把话说到点子上。
贾宝玉脸色微微发黑,转手将兵书拍在案上,“
我说过,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可你始终得面对现实啊,书凝她再好,但人死终不能复生,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彼时的苏械也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他受不了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整日沉浸在往日的苦楚中,无法自拔。
“出去!”
贾宝玉低吼着,他的脸色彻底发黑,眸子更是冷的像淬了毒的刀剑。
“贾宝玉!”苏械也提高了嗓子,满眼的心疼与不忍。
座上的人眼眶红了一圈,猛地愤然重击木案,再次咆哮,“本王让你出去!”
苏械也是气急,紧抿着唇,胸口处因气愤剧烈起伏。
这家伙还是油盐不进,他也不想再继续,起身离开。
走前还不忘拱手行礼,“王爷歇着吧,属下告退。
书房一下子重回安静,贾宝玉怔怔地望向某处。
脑中两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浮现,重叠又分开。
心口闷闷的钝痛席卷而来,整个身子一下子松懈在椅背上。
良久,他嘴里低声呢喃着。
在空间待上几天的工夫,林黛玉将中医的望闻问切学个差不多。
虽然只是懂些皮毛,但也是强了许多,应对一般的感冒发烧没什么问题。
最起码,给自己把脉,能断出现在是因为虚火上浮,缓脉意为寒气入体。
是不是瘟疫暂时断不出,只知道,家里人和自己生的是一样的病。
有了病症,林黛玉还尝试着按书上写的,开了几贴清热解毒,驱寒散表的方子。
其他人吃药后,都日日见好,唯独奶奶,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最后,林黛玉索性直接用灵泉水给奶奶煎药,还日夜和她睡在一起,方便照料。
“奶奶,今天的药,我多加了一方祛痰的,您喝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黛玉端来刚熬好的药碗,冲着碗里吹了吹气才将放到奶奶手里。
家里的人,病的病,烧的烧,就只剩下她和九儿两个好人。
这病说来也奇怪,退烧过完一夜还能起热。
几日折腾下来,奶奶的本就少肉的脸,这下更加瘦骨嶙峋,笑起来,褶子堆的老多。
“奶奶这身子骨,奶奶最清楚了,黛丫头,你快歇歇吧。打从家里生病,奶奶看你就没怎么休息过。
边说着,边用苍老的手拂过林黛玉脸上的黑灰,“瞧你把自己弄的脏的呦!”
林黛玉这才想起,是刚才煎药时,不留意把手上的柴灰抹在脸上了,忙呵呵笑着用袖子去蹭,“没事的,奶奶,黛玉不累,黛玉有的是力气。”
“你啊,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就知道闷不吭声地干笨活,妥妥的实心孩子。”奶奶躺回床上微微笑着。
奶娘最近的瞌睡越发多起来,即便醒着,也是没什么精神头。
看到这会奶奶还能和自己说这么些话,林黛玉想着是病情见好,心情也放松起来。
她俯身趴在奶奶的身上,说话间还带些得意,“那是,您也不看看我是谁的闺女,是谁的孙女。”
奶奶轻轻拢着林黛玉的头发,默默叹了口气。
“就是你那个相公走的早,要不,这辈子,你也是个享福的命。”
提到那个人,林黛玉身子愣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上手环住奶奶的腰,扬起小脸。
“黛玉现在也挺享福的啊,这么多人疼我。嫁人有什么好,您看王芹过多惨。”
当寡妇有什么惨的,被家暴有口说不出才难过了
,林黛玉特意为自己找了个参照对比的。
奶奶笑出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就不跟好的比?”
“不是奶奶和我说的,知足常乐嘛!"林黛玉撅着嘴道。
“你啊_咳咳!"
正说着,奶奶忽的猛烈咳嗽起来。
林黛玉连忙起身,为她顺背。
咳嗽没有要停的迹象,声音夹杂着湿湿的痰音,想来是极难受的。
“奶奶,你等我会儿,我去找药。”
还没走几步,咳嗽声更为剧烈,奶奶捂嘴的白布上,展开来看,竟渗出的团团血迹。
咳出血了?
林黛玉脑袋轰隆一声,回想起蔡大娘说大牛家的病症。
“奶奶,您别吓黛玉,您别吓我。”
她扑通跪在床榻前,声音已经被哭腔淹没。
床上的奶奶呼吸急促,眼睛半睁,有气无力地笑着,“傻孩子,奶奶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呢,奶奶没事。”
说完,又是一阵闷闷的咳嗽。
力气最后像是被耗完,手上一软,整个人昏死过去。
“奶奶,奶奶一一”
林黛玉推着床上的人,眼泪如同决堤一般。
触到对方还有鼻息,她抹干脸上的泪水,想也未想的冲进空间。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她嘴里不住的念着,将取出的灵泉水,一点一点往奶奶嘴里喂,却丝毫喂不进去,全部流在了外面。
林黛玉拿手捂着流掉的灵泉水,手忙脚乱地往奶奶嘴里抿。
站在身后的九儿,心生不忍,“主人,别这样,奶奶她,她身子太弱了。”
“不是不是......不是“
林黛玉摇着头,手上依旧没有停下,眼泪成滴成滴地落进被子。
“奶奶说了,她要看我的孩子长大,奶奶说了,她会没事,奶奶她还没教会我给孩子做衣服......她答应我了,她会好起来的。”
灵泉水多少喂进去了些,还是不见起色,林黛玉用袖子抹干泪水,仰头望向站着的九儿,“九儿,你有办法对不对?你肯定有办法。”
说着说着,攥住她手腕,使劲摇着,几近祈求的哭腔:“快说啊,你快说。”
九儿低着脑袋,眼中也是盈満泪水,“主人,真的没有办法,是奶奶的身子扛不住了。”
“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林黛玉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拒绝着她的话。
“黛丫头.....”床上的人轻声地呼唤着。
林黛玉欣喜地回头,连忙凑到奶奶面前,“奶奶,我在。”
奶奶苍白的脸上勾出浅浅的笑,“黛丫头,哭什么?奶奶只是要去找爷爷了。”
一句话,泪水再一次破防。
“不行,我不许奶奶去,我要奶奶留下。”
奶奶一下一下地摸着林黛玉的头。
“你爷爷让我去呢,你忘啦,我听他的话,听一辈子了一一我啊......”
奶奶的目光转向房梁,慢慢溃散,像是看见什么,嘴角扬起幸福的笑,“终于能再见他了......”
话未说完,搭在林黛玉身上的手,无力地跌落在床±o
“奶奶!奶奶一一”
消息走的很快。
没过几天,里正那边就带着人,要将奶奶的身子拖走,准备火烧。
这是近段时间,他们家第一次和外界接触。
看着那些人,面上蒙着白布巾,林虎这才知道确实是瘟疫来了O
纵使心里有万般不舍,还是将人交了出去。
临走时,里正站在门外,远远地喊着。
“你们家的人,莫要出来了。和大牛家一样,门上的封条要是打开,你们就等着砍头吧!”
冯氏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神,听见里正这么说,心里更是酸楚。
“你们至少给我们留些吃的,把我们封在这,饿也能饿死啊!”
说着,呜咽出声,林玉和林乔看着娘亲大哭,也抱着她跟着哭。
只消几日,林虎腮上一片青色,眼睛也是青黑,瞬间看着老了十来岁。
他慢慢将娘几个扶起,强撑起一家之主的范头慢慢说道。
“家里还要些吃的,再不行,我就偷偷跑出去找吃的,老天要是开眼,断不会让我们一家饿死的。”
冯氏这才停止了抽泣。
“林黛玉还在屋里躺着?"林虎问起。
“嗯嗯,”冯氏朝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孩子许是接受不来人走,已经两天没怎么吃饭了。”
提到自己的母亲,林虎只觉得鼻腔冒出股酸气。
他往上翻了翻眼睑,轻咳了几声,好久才稳定住情绪,叹了一口气,道:“丫头小,过些时候便好了。
屋里的林黛玉并没有躺在床上,这两天的时间,她都躲在空间里,向九儿学习医书。
打从大牛家的人火葬了之后,县衙便封住了下山的路,美名其曰,保护百姓,实则是让他们留在山上,自生自灭。
无法,村里只能家家户户闭上房门,整日躲在屋里惊骇着过日。
家里被贴上封条之后,周围更加冷清寂静,连个人影都不曾见过。
他们家坐落在山上,往下看去,往常跑満孩童,坐满老人妇孺的田野小路,如今更是贾条的吓人。
因为物质的拮据,林黛玉家的日子也回到从前的清贫。
可大家每天被恐惧笼罩,病情的蔓延,并没有让清贫的日子回到从前的平淡。
而贾宝玉的到来,更是给这种不平淡徒增了不少
波澜。
林黛玉已经记不起,这是她辗转不眠的第几个夜晚。
透过月光,她看向自己展开的手心,学着奶奶给自己看手相的样子,指向那条长长的生命线。
奶奶说,全家就属黛丫头的命好,这辈子没什么绊子,能长命百岁。
林黛玉紧紧握上手掌,只觉得心中阵阵刺痛。
活到百岁又如何,在病魔面前,她仍旧倍感无力,孤助无援。
生老病死,即便她有了空间又如何,在人生的大洪流面前,照样不能幸免。
世上没有谁能靠的住,她想过了,唯有学医靠自己。
哪怕是去背数不清的药材,去尝随时危急生命的药草,她也在所不惜。
只有成为名医圣手,爬上最高点,依靠自己,才能在这个时代保全她身边的人。
忽然,窗外响起一阵脆响,林黛玉思绪被强行拉回,她警惕出声,“谁!”
边挺直脊背,边将手探向枕头下方。
黑暗中,一人翻窗而入。
还未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那人捂上嘴巴,正对着
的幽深眸子里温润有光:“黛玉,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黛玉心底的第一反应竟是欣喜。
“嗯嗯....."她点着头,表示认出对方。
随后,趁着他放松的空档,林黛玉立马跳下床铺,退出他几米开外,冷冷地道:“你回来干什么?”
“黛玉,本王来带你走。”
“你别过来!”
贾宝玉意欲上前,却被对方低声喝住,手里还攒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正正指着他。
“黛玉,你这是做什么?”贾宝玉眉间紧蹙,满是不惑。
林黛玉见他慢慢朝前踱的步子,反手将剪刀指向自己。
“我说了,你别过来,不然,我就……”
村上的瘟疫还在肆虐,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身上的病症都未消完,林黛玉不想牵染给他,哪怕是曾经被他欺骗。
彼时的贾宝玉立刻顿下脚步,收起温润的神情,目光变得阴鸯,斤页长的身子散发出阵阵寒气。
“林黛玉,你就这么恨本王?”
他想过这女人会拒绝,但没想到会以死相逼。
“民女不敢!”
林黛玉的眼神更加坚决,“王爷与我,本就是云泥之别,当初木屋,若是知道您是王爷,我便不救了。
“朝廷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如今更是对灾民坐视不管。你们这些庙堂之上的高位之人,我是一介贱妇,实在高攀不起......”
若不是县衙对瘟疫置之不理,反将村民困于山上,他们不能下山请郎中,奶奶也不会这么早就走。
不知怎的,林黛玉将满腹的委屈悉数洒在眼前这人身上。
贾宝玉瞳孔微缩,薄唇紧紧抿着,“本王不信,当初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本王......”
女人冷笑几声,语气平静而冷漠:"难为王爷记得这般清楚,醉酒时说的话您也信?哼哼,每每想起醉酒那日,你欺侮我,我就恶心!”
恶心?
贾宝玉身形狠狠顿住,胸口像是被滋生缠绕的藤蔓紧紧缚住,几乎要透过不气来。
“王爷,您别在我这费力气,赶紧走。如果可以,我情愿!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着,林黛玉伸出左手指向门口,示意对方离开。
贾宝玉眼神更加冷厉,他快步上前,以极快的速度打掉剪刀,一把揽过林黛玉的细腰,虎口紧紧禁锢住她的腰窝,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本王不许!”
“放开我!"林黛玉扭动着身子,死命挣扎。
慌乱中,贾宝玉感知不对,低头看向她隆起的小
腹,“你,你有身孕了?谁的?”
林黛玉别过脸,不去看他,淡淡的道:“与你无关
贾宝玉大手扼住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本王再问一遍,谁的!”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在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