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封素早有准备,作为一个中部平原的人,他要给西芹人教西芹文字。
大部分西芹人会说西芹话,但是识字还有些困难,更别说写了,摸完四小孩的底后,封素打算先把西芹文字过一遍。
哪知卡嘎哈突然发问,为什么西芹的文字是这么来的。
封素停下教导,收起做教尺的小木棍,开始讲一些西芹以前的故事。
西芹以前不叫西芹,具体叫什么还得根据族长的姓名定义,于是那时候很多人为了当上族长,把名字冠上整个族氏,取得都乱七八糟,导致一些传承也断了。
有些族人就很苦恼,十里不同音不通字,交流就很困难,你说东我讲西的,但是又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他们只是一个族人,主权是把握在族长手上的,如果族长没有发话,那他们也只能在家里叹气。
西芹还没叫西芹前,都是分散而居,也不像现在有一个大族长,处理全部西芹的事物,当时能冠姓名的都是小族长,他们鲜少交流,更别说统一起来解决西芹互不相通的问题。
这时候就从中部平原来了一个圣人,之所以叫他圣人,是因为当时跟随他的弟子们也是那么叫的,名字无人考察。
圣人路过西芹,住了几天就发现西芹的问题。
西芹的小族长们虽不认识这个圣人,但他们听过,只要在中部平原唤作“圣人”的,基本上都是接近于“神仙”般的存在,他们知古通今,无所不能。
所以圣人的话都会被他们当做“神仙的指示”,圣人说聚合就统一了。
里覗埡就问,真的没有人质疑吗?
要说质疑也是有的,毕竟只是耳朵听到,眼睛没有看到。
圣人听完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说,如果他们能够采纳他的建议,他愿意告诉西芹人一个能保持水源不断的地点。
西芹人不相信,圣人就让他们去挖了一个地方,不过一人深,地下的水就涌了出来,众人狂欢——西芹降水不稳定,所以换地迁居是常有的事,一两次还好,一年可能就要搬个十几二十次,所以有固定水源是天大的喜事。
西芹人很快就相信了圣人的话,他们相信圣人会把西芹变得更好。
但不久,新的问题出现了,有了交集,语言和文字统一迫在眉睫,小族长们经常吵架,都不肯妥协消失自己那边。
于是他们聚在一起,到圣人那儿讨个说法,圣人早就想好对策,自家的传统不可丢,但是主要流通的就是另外一套,是圣人居住后半个月和小弟子们一同制定的。
小族长们都拿了一套,翻阅来看,大体和西芹文字都相似,但是细节又有不同,总归还是能接受的。
下一个问题就是大族长了。
圣人推举,其余小族长也没什么不服的。
此地位于西方位,芹在中部平原还有微薄之意,圣人和小弟子们方便称呼,就一直喊的“西芹”,后来西芹族人听习惯,也逐渐把统一后的西芹喊做西芹了。
于是自圣人离开后,这一套系统还在沿用至今。
四个小孩点点头,他们还是头次听说过这么完整的西芹初史。
也有路过的西芹族人听到封素在讲,纷纷驻足,等封素说完,小院子里多上许多观望好奇者,有大人还有小孩。
“阿爹阿娘,他在讲什么?”有小孩拉着大人的衣摆,疑惑的问。
“是咱们西芹以前的故事。”大人解释道,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西芹的由来,也没人想过这个事,只觉得本所应该西芹就在这里。
“地上呢,那些画的我都没见过。”小孩指了指地上封素写的西芹文字。
“嘶,阿爹也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咱们西芹的,你去问问他。”要说西芹话谁都会说,但是这字却不一定,平常也用不上。
“大哥哥,你们是在做什么?”小孩吊着嗓子,惊得前排四个小孩一愣,回头一看,发现好多人。
封素被断了思绪,好在故事也讲完了,他笑着解释:“是在识字。”
“书中世界奇妙,足不出户亦可览尽岁月。”封素慢悠悠的继续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基础为识。”
有家长不理解,知道了也不能成为圣人,百无一用是书生,还不如多帮家里干活来得直接。
封素说,尊重孩子的意见,他每日下午这时都会在此处教他们识字,若是喜欢就来,不喜他也不介意,对于孩子,多学总是无害的。
封素并未强迫,也没反驳那个大人的话,本来教这些他自己也不讨好,若不是答应里覗埡他们,他没必要犯这个傻。
但他挑的时间还是恰当,差不多是家里都快忙完的时候。
他也不是整天都有时间,这次来西芹的任务都还没完成,教里覗埡他们识字也是意外之举。
有家长挺开明,问了封素具体时间还有要求,相比在家里闹挺,还不如将孩子托管到封素这里,自己也可以轻松过个二人世界。
封素说了,表示只要来了都一视同仁。
一来二去的,天边落日余晖,大人们带着自家孩子离去,封素也收拾好院前的物件。
“锦白君,明日我们还可以来吗?”掌琨都呢喊了封素,期期艾艾地问。
今日的意外让四个小孩也没想到,如果封素要扩人,那么他们四个还有位置吗?
“当然,”封素回答,“你们还要帮我呢。”
四人立马欢呼雀跃,争着上去拿小板凳和书,还有扫院子的。
封素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小院里全是忙碌的小身影,他晃了晃酸累的手臂,头好像早不疼了。
次日,封素按照规定时间从书库里出来,发现里覗埡他们早就把东西都摆好,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家的小孩,他看了一眼,发现还有几个大人。
也许是注意到封素看到他们,就挺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憨厚的笑道:“锦白君,反正在家也无事,就来听听,听听。”
封素眉眼放松,嘴角微笑,把书放到小桌上后说:“无碍。”
一切待续后,封素开始今日的教学识字,期间还会掺杂一些故事传说,面对问题也能从容解答,给人的态度温和舒适,即便是来得大人,也没有任何不满。
里覗埡咬着作笔的木棍,心想,封素不发神经的时候,还是挺好的,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里覗埡,别走神,你来背昨日学的。”封素随遇一瞟,立马抓到了开小差的里覗埡。
“……”
过了几天,大家几乎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上午劳作,下午去书库前的小院听故事,啊不,学习。
这日,封素再出来,发现小院里只有里覗埡在,但小桌都已经摆好了,他猜测:“最近西芹是有什么事吗?”
“嗯,”里覗埡点头,“是春祭。”
“难怪,”封素向前,收了小桌和东西,“那我也放个假。”
“啊?”
里覗埡有点懵,这么草率的吗?
“怎么,今天也想学?”封素有些好笑地看着呆愣的里覗埡,手头并未停下收拾。
里覗埡点点头,阿爹阿娘都去水月台筹备,掌琨都呢帮阿掌爷爷,阿兰和阿兰叔在西芹入口接待中部平原来得人,卡嘎哈一家都在水月台布置。
就里覗埡没有硬性要求,所以就来找封素了。
“不行,春祭我也得休息,你若闲得,就帮我抄书。”
抄书!
里覗埡眼睛一亮,一直用木棍在地上乱画,还没用过毛笔这些呢。
“好啊!”里覗埡一口答应,生怕封素反悔。
封素嘴角勾起一抹笑,让里覗埡跟着他进入书库的小二层,东西放好后,他才来管里覗埡。
封素的书台不乱,看来是特意收拾过,已经弄好的译本整齐的放在旁边,与默本分类,书台上就剩笔墨纸砚和一盏油灯。
里覗埡僵硬的坐在书台前,等待封素过来。
封素先是教里覗埡如何研磨,然后让他在废纸上练字试试,要求不多,约莫一刻钟封素就完全放心地交给里覗埡,拿出需要抄的书和白本给他,自己便跑出去潇洒。
抄的也不难,都是这些天他们学的,还有以后要学的,看来封素打算都给他们留一本。
抄到一半里覗埡就受不住,站起活动活动筋骨,他现在就是后悔,十分的后悔。
反正书库也就他一个人,随意走走并无大碍。
他转了个圈,面向博古架,突然想起之前看见过的东西,里覗埡踏了一步,猛地回头看——书库的门是锁的。
这样贸然进去是不对的,里覗埡的理智在拉他回来,他低头想了想,调整角度,试图从博古架的缝隙里看出,这样就不算进去了。
左偏或者右挪,里覗埡终于隔着博古架看到了那个东西——是一株萤草。
新鲜,长势极好的萤草。
里覗埡退后几步,靠在书台上,难怪封素知道如何救枯萎的萤草,原来他自己也种了一棵。
此时的里覗埡还没多想,心里还是惦记封素教给他的任务,他甩甩脑袋,动动胳膊,重新坐好继续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