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神武大街两侧,人山人海。
仪仗队的最后,十六匹金辔白马并行拉动着一座华台。
在这高高的华台之上的,便是万众瞩目的悦神武者谢怜,祭天游中,悦神武者将戴一张黄金面具,身着华服,手持宝剑,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在仪仗队绕城的第三圈时,经过了一面十几丈高的城墙。
当时,华台上的武神正要将妖魔一剑击杀。这时,还是一孩童竟失足从城楼上掉了下来。
正当人们以为那小儿即将血溅神武大街时,谢怜微微扬首,纵身一跃,接住了他。
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飞鸟般的白影逆空而上,谢怜便已抱着那名身着乞丐装的孩童安然落地。黄金面具坠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
“上元佳节,神武大街,惊鸿一瞥,百世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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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散将沉重的草篓放在脚边,同其他仙乐人一同观看谢怜所演艺的神武大帝,一手持剑一手挽花,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贵气。
太子悦神……
他想着,这一幕应是会被广为流传的吧,太子谢怜不顾国运一心救人,在人潮前的惊世一瞥,无论如何……都应是美谈罢。
无论将来是否有人再次有“太子悦神”之景,无论是何评价,至少在谢散心中,谢怜,永远是最好的那个。
“老二,你能不能别看那些没有的了?赶紧过来帮忙!”蹲在一旁的男人不停鼓捣着手中的法器,他紧皱眉心冒着冷汗朝谢散吼道。
若不是他事先知晓男人是在修理法器,光凭不停冒着的黑烟以及男人被熏黑的脸,谢散是断然不会信的。
他默默双手环胸,轻叹一声,无奈道:“算了吧师兄,以你的水平是修不好的,被白费力气了,若是被你彻底修坏了,师父是不会放过你。”
男人的眉头又皱了几分,“闭上你那张讨人厌的嘴,赶紧过来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少了点东西?”不然不可能修不好啊。
他确信自己偷看的图纸上就是这么写的!
谢散在心底默默翻了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当然少东西了。
当年苏珘偷看图纸的时候他跟老头就在旁边,能让他找到的肯定是假的啊,更何况这玩意的发动机还在他脚底下呢,能修好就怪了!
他轻松提起草篓走到苏珘跟前,指了指几乎被踩烂的发动机,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尽早找辆马车回去吧,说不定态度好还能能从轻发落……”
苏珘抬脚,眯眼细看……确实不能用了,吸了吸鼻涕,小心翼翼地把残骸装好,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一连肉疼。
谢散:你个守财迷……
这下谢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说:“行行行,不花你的钱,花我的,也用不着你还,行了吧!”
男人脸色瞬间阴转晴,变脸比翻书还快,狗腿子似地连声应和,谢散觉得苏珘要是长了条狗尾巴的话,现在肯定翘上天了!
“大师兄,你好狗啊。”
“随你怎么说,只要不花我的钱你上天我都支持你~”说完还不忘飘一个媚眼。
谢散此刻只觉胃里如翻江倒海般席卷而上,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但,苏珘光凭一个木得言魅力足矣让他招架不住。
“苏珘,别让我在最快乐的时候吐出来……”
苏珘下意识想反驳,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而后见看见谢散袖口中“无意间”露出的暗器。
苏珘:……
“你一定要这样吗?”苏珘用他那卡姿兰大眼睛无辜道,似乎这都是谢散在无理取闹。
少年强忍着残害师门的冲动,把提着的草篓猛地扔向苏珘,在被稳稳接住后谢散指着他道:“今后我若是再信了你的鬼话跟你出山,我就不得好死!”
“别随随便便就发誓啊,老头子说了,通常这么发誓的都是要应验的啊……唉唉唉,老二你慢点!你这草篓沉,背起来我跟不上!”
两人的闹剧成功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高墙上被拦着的戚容都忘了往下扔东西,高墙下人议论纷纷,对两人的好奇随着慕情的演艺逐渐散去,专心去看挥刀的妖魔。
“那个走在前面的……是不是谢散?”
拦着他的宫人吓得直冒冷汗,勉强赔笑,偏头瞟了眼身后的国王王后小声道:“镜王殿下许是眼花了吧,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虽说同两年前的z……二殿下的身段有些许相像,但您可莫要忘了,二殿下永不得踏入中原半步,他不可能出现在仙乐的。”
戚容听着宫人在说出“z”时脸色瞬间阴沉,冷声道:“你是想说灾星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矣让所有人听见。
“灾星”二字让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好几个度,几乎是惨白。
关于“谢散”,国王虽然没有命令禁止再谈论冠一他的一切,但因这“谢散”所存在的一切都被国王亲手抹去,不再提及他一事这早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纵使戚容并未说出“谢散”二字,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灾星”早已成了他的代名。
戚容眼神冰冷地看向拦着他的宫女,她下意识跪下磕头求饶,直到她磕得头破血流王后才从回忆中清醒,赶忙恕那宫女无罪,而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戚容,良久,国王让侍卫先行带戚容离开,自己则陷入沉思。
相啊……
确实像极了。
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平日里的小动作都是一般无二的。
唯独那张脸……
他曾听闻西域有“易容术”的传闻,同中原的易容术很不一样,中原的易容术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来完成完美的易容,而西域的只需一瓶药水便可达到此效果。
他的小儿子……会是哪一种呢?
“来人!封锁城门,下令禁止一切人纵马出城,将所有非京城人全带到皇城,如有遗漏,拿你们试问!”
“是!”
国王伸手轻拍王后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了,很快就能见到我们的儿子了,他会回到我们身边来的……”说着,国主望向谢散远去的方向,腰间的玉佩不停闪烁着微弱的光,而那上面则清晰的雕刻着谢散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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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在慕情表演完后打开城门照着国主的指示行事,顺道将此事告知正用手帕擦着细汗的谢怜。
三人听闻谢散在城内后有些吃惊,不过谢怜很快便明白为何国主如此肯定。
那是谢散失踪的一月后。国主怀着忐忑复杂的心情拜托国师向神武大帝让他知晓谢散究竟在何处,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无论谢散做了什么他下意识仍旧是袒护。
可说到底程家一事都是私人恩怨,当年他偏袒程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谢散报仇本身没有任何错,错就错在手段过于残忍,动静太大,非过错一方也变成了过错方。
程家那些从未肢体伤害过谢散的人无辜吗?无辜。
谢散无辜吗?也无辜。
他在程家人遇害后为神武大帝上的每一根香都有私心,想着这样便能为谢散积点阴德,不至于一死便堕入坡陀地域。
那块玉佩是国主散尽千金百两才换得的宝物,只要谢散一出现在中原便会发光,国师同夫妻两人说无论二殿下做了是何装束都难逃此物的验证。
在上千名士兵的严密搜索下谢散同苏珘却是毫无消息,无论问谁都是统一的“没见过”。
王后握着那块仍旧发亮的玉佩急得团团转,这是两年来头一次出现亮光,心中的思念与怨念压在心底,随着一步步的踏步渐渐失去控制。
她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心狠,两年了……
他当真是从未踏入中原半步。
当时她眯着眼甚至没去看谢怜表演的太子悦神,全神贯注地观察谢散的一举一动,跟他同行的男子像是在修理着什么东西,她光看背影就知道谢散的不悦,光看背影就知道他如今过得至少比在皇宫里好,光看背影就知道……他自带着那小宦官走后,就从未想过回仙乐,甚至是中原一趟。
不知何时,她的眼中早已蓄满泪水,此刻的王后是这般的无助,她停住脚步猛地扑向国主,像小女人般在夫君怀里低声抽泣着。
与此同时,谢散与苏珘躲在如厕旁又换了张新面具,喝下老头不止一次嘱咐“以备不时之需”的药水顺带连身形与气息都一同改变。
远在大殿的王后察觉自己手中的玉佩停止发光,终是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什么他还是不愿原谅我们”之类的话。
远在城门楼子的谢怜自是不知晓王后的撕心裂肺,他同苏珘相视一笑,手中同时捏决欲要离开仙乐,毕竟来中原是小,被老头发现是大,他们可不愿意被关禁闭。
他们的便宜师父就是典型的“一年关一次,一次关一年”,谁也不会愿意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禁闭室中度过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浮空的法阵即将形成之际,谢散忽然猛地一脚踹开苏珘,两支玄铁所造的箭矢在谢散与苏珘的脸颊分别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血珠从伤口处缓缓渗出,滴落在两人闪躲开的地上。
谢散下意识甩出袖口处隐藏的三百毒针,在看清来人后的瞬间便后悔了。
苏珘举着悬浮珠漂浮在半空,当即就朝着谢散的脸来了一脚,可惜没踹到,整个人脸先着了地。
谢散摸着鼻子用脚尖踢了踢正骂娘的苏珘,见男人不动更心虚了,扭过头错开三人审视的目光,默默从口袋中摸出三小瓶药水,道:“这是解药,方才的银针有毒,不喝的话用不了多久会死。”
三个小瓶被谢怜稳稳接住,他微微垂眸思索片刻,抬头时谢散正背着草篓使劲拖着苏珘欲要离开,当即捏决挡住两人的去路,厉声道:“谢散,你这次要躲到哪去!”
人皮面具下的谢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放下拖拽苏珘的手,极为小心地撕下刚带好的人皮面具,每撕一点都是在挖他的心啊,“一面值千金”可不是说说而已。
谢散用他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朝谢怜微笑着,那张脸……兄弟两人当真是半分都不像。
“两年不见,太子殿下,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