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鸿门宴

在杨怀瑾死皮赖脸的攻势下，余秉文最终还是没让他住到自己的寝室，尽管他的寝室只有一个人住。

在安顿完住宿后，余秉文带着两人参观整个医院的科室分布，由于袁主任身体不便，余秉文将全程负责杨怀瑾和赵明的实习。

好在都是有实习经验的人，两人上手很快，不需要余秉文的过多嘱咐，疫情期间缺人手，余秉文将打印的实习规定往两人手中一塞，而后便放心地回自己科室去了。余秉文所在的科室是呼吸科，在这种特殊时期算得上是抗疫前线了，而杨怀瑾和赵明在隔壁科室，他们侧重的是耳鼻咽喉方向，只能在很缺人手的情况下才会调到呼吸科。

在实习第一天见面之后，杨怀瑾就没再见到余秉文了，尽管两个科室没隔多远，但对方整日神龙不见尾，而且疫情愈发严重，这也让杨怀瑾日益焦灼起来。

几乎五年未见，虽然当初是自己狠下心说的分手，但最痛苦的还得是他自己。现在再次见面，杨怀瑾几乎都要把人看穿了，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也是无法遮掩这些布料下清瘦的身躯，当初自己离开时把人养得好好的，怎么这么久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要是有机会，他要好好质问一下欧阳乐和谢鸿远，这两人怎么看人的，让人瘦成这样。

但更矛盾的是，不联系旧友的是他，想质问旧友的是他，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没看顾好自己的阿文呢，明明是他自己先把阿文弄丢的啊。

愈发严重的心理负担让杨怀瑾几乎整夜睡不着觉，他还要值夜班，整一个就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让赵明看着那厚重的黑眼圈都吓一跳，主动找袁主任问问能不能让杨怀瑾休息会。

这是休息会就能解决的问题么？

很明显是不能的，但袁主任安排余秉文过来查看情况，这就可能能解决问题了。

连杨怀瑾都要给这多年以来一直互坑的损友点个赞了，这波救兵搬得好。

站在耳鼻咽喉科室的门外，余秉文打量着那无精打采的杨怀瑾，反复审视着他那眼镜框后的黑眼圈，许久，他开口道：“今天中午轮班休息时来呼吸科找我。”

不带一丝感情，就一种谈论公事的态度，让杨怀瑾几乎以为这人要拉着他去狠狠训上几句话来报复当年的分手之仇。

但并不是，余秉文没有报仇。

中午轮休时，杨怀瑾找到了呼吸科门口，就见余秉文侧坐在桌后正挂着听诊器在听病人的呼吸音，很是认真的模样，都没注意到科室门口多了个人正盯着自己看。

在与病人交流了几句后余秉文开好医嘱让病人去拿药，而后他才缓缓伸了个懒腰，缓和了下因久坐而酸痛的腰部，正巧看到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杨怀瑾。

余秉文：“……”

伸懒腰伸一半没伸完真的很让人恼火。

他冷着脸收拾好桌子，脱下白大褂挂到一旁挂钩上，缓步走到门口，途径杨怀瑾身边时留下两个字，“跟上。”

这个时候杨怀瑾就真的很狗腿子了，连忙应声跟上。

五年未见还好，时间久了就适应了，但一旦再次见面，就跟上瘾一样越来越想见到对方，一秒不见便思之如狂。

*

余秉文带杨怀瑾上了食堂二楼，一楼是实习生与病人用餐的地方，二楼便是正式入职的医生和医院管理人员吃饭的地方，余秉文与袁主任关系好，他也就可以到二楼开小灶。

余秉文按之前的习惯打了两人份的辣椒菜，他记得杨怀瑾特别喜欢吃辣的，是无辣不欢的那种地步，可现在杨怀瑾面对桌上的辣椒菜迟迟没有动筷子。

余秉文见杨怀瑾迟疑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杨怀瑾摇摇头，伸一筷子夹起片手撕包菜放到碗里，笑道：“没什么，只是惊讶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的菜。”

“有什么不能记得的，我是分手了又不是失忆了，我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杨怀瑾：“……”

为什么这话听得他浑身一激灵……

他尴尬地笑道：“吃吧，先吃菜。”

余秉文却端坐在桌对面没有动作，他问道：“听说你睡不着觉？”

杨怀瑾正吃了口饭，他连忙咽下去：“哈哈，有吗？”

余秉文盯着杨怀瑾的眼睛，严肃道：“适应不了你就回你的北京去，这边疫情还在发展阶段，只会越来越严重，不如趁现在还没封城赶紧滚蛋。”

杨怀瑾没了笑容，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撑着脑袋说道：“那你呢？”

“我是这里的实习医生，我必然要首当其冲坚守在在抗疫一线，怎么可能后退。”

杨怀瑾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学医，怎么会选呼吸科？”

余秉文赌气道：“我随便选的，我学什么都无所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杨怀瑾拿起筷子夹了块辣子鸡丁放到余秉文碗里。

杨怀瑾为什么学医，学的还是耳鼻咽喉科，这答案显而易见。

余秉文只觉得自己仍带着助听器的左耳格外烫人。

“阿文，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我为什么要分手，问我为什么断了联系，这几年又去哪了，日子过得还好吗？

余秉文反问道：“你爸不管你了？”

杨怀瑾呆住了，怎么一上来就问杨征，比起杨怀瑾本人余秉文更在意杨征的态度吗？杨怀瑾的心碎成一瓣一瓣的。

他沉默地低下头，夹了几个菜伴着饭一起生咽下去后，他说：“我考上大学后就跟他决裂了。”

余秉文把杨怀瑾夹给自己的菜和着快冷了的饭一起吃了，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们，继续玩消失很有趣吗？”

杨怀瑾头低得更下了，这果然是场鸿门宴，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他死。

“我是怕你……”

“怕我怪罪你，怪你分手，怪你搞消失，怪你抛弃我？”

杨怀瑾：“……”

余秉文眼睛里闪着泪花，他失笑道：“怀瑾，你当初怎么就把我送你的木雕拿走了呢。”

杨怀瑾又手攥紧了筷子，木质筷子因受力而发出微微声响。

“我……”

余秉文继续说道：“你有苦衷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不舍得，杨叔叔他威胁你是嘛？拿什么威胁，是我吗？你为了我才分手的对吗？”

余秉文全猜中了，震撼之余杨怀瑾微微点头，眼镜镜片上无故糊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有什么问题我们不可以一起面对吗，我不可能一直受你的庇佑啊，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抗下所有。”

杨怀瑾又摇摇头，这不是两人一起面对就能解决的问题，他还记得那天杨征威胁自己的模样。

那时杨怀瑾跪在爷爷灵位前已经两天了，久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杨怀瑾以为杨征又进来要拿戒尺来打自己，这几天下来他的背挨了无数次打，数不清的鞭笞，杨征试图用暴力逼着他与余秉文断了联系，但即使杨怀瑾疼晕过去了也不肯松口。

杨征把几张打印出来的图文丢到杨怀瑾面前，杨怀瑾拿起那纸借着禁闭室昏暗的灯光看着上面的文字，越往后看手越抖，他愤怒地冲杨征吼道：“你想干什么！”

杨征笑道：“你就这么喜欢他，我不过是把事实渲染一下，可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地步而已。”

杨怀瑾不跪了，他支着麻木了的双腿踉跄地站起身，把那几张纸往杨征身上一摔，怒道：“你这是诬陷，你怎么这么无耻！”

杨征弯腰把地上的纸捡了起来，拍了拍灰，“怎么就诬陷了，这不是事实么，事实就是他勾引我儿子，试图影响我儿子的学习，而后用这种不正当手段考取头名。”

杨怀瑾怒急，他咬着牙挥拳想出这口恶气，无奈他连续跪了两天，体力跟不上，被杨征轻而易举地抓着胳膊拦住了：“怎么，你这小子还想打老子？”

他将杨怀瑾往边上一扯，让人摔坐到地上，低头跟他谈条件：“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不把这东西发出去。”

杨怀瑾攥紧拳头咬牙道：“不就是分手吗，我同意了！”

杨征挥了挥手中的纸，“不止，你还要转学到别处去读，不再与他联系，而且高考还得替我拿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杨怀瑾：“……”

这个时候的他才发现自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多么弱小无力啊，他甚至没办法守护自己的爱人。

“好。”

……

见杨怀瑾不思悔改，余秉文也是万般心累，他沉沉地叹口气，把剩下的饭给吃完，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丢下一句话给那当鸵鸟的杨怀瑾：“有空登回原先那个QQ看看吧，我跟乐乐和鸿远说了见着你了，他们有话对你说。”

杨怀瑾连忙拽住余秉文的手，抬头对上后者微愣的目光：“阿文，我高考705分，你们省的状元分数没我高，那个赌约我赢了。”

余秉文停住步子，突然间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赌约结果，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所以呢？”

杨怀瑾目不转睛地仰头盯着余秉文看，一副可怜巴巴的大狗模样：“所以按照赌约约定，我可以让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小剧场】

半小时前，正一个人在食堂一楼用餐的赵明。

赵明OS：咦，那不是那个小美人吗？终于见上一面了，我要不要去打招呼呢？

赵明OS：我靠，杨怀瑾怎么跟在余秉文后面，他们两这是去干嘛，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到了约饭的地步？杨怀瑾不会真的是gay吧，我居然和一个gay一起生活了四年，这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赵明OS：我去，他们怎么能上二楼，杨怀瑾太不仗义了，居然和小美人去二楼开小灶，还不带我？！

赵明OS：一楼的饭实在太难吃了，呜呜呜，我也要吃小美人开的小灶，杨怀瑾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