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俞强

2011年夏初。

“阿雯，你考到的是二中吗？”一个扎着马尾辫、腰间系着校服的女生背着个双肩包一路追到阿雯旁边，毫不见外的勾上阿雯的肩膀。

阿雯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手，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胖乎乎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也没再管这手放在哪了，他点点头回答了女生的提问，并没有说些什么。

女生却早已习惯了阿雯的寡言，她当初比阿雯大一个年级，本来对着阿雯还有些高年级学姐的优越感，但却被轻易地对方跳级就追上了，其中的晦朔难言之语显而易见，就是酸了。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听说今天院里有人来领养，不知道哪个小幸运能被选中。”

领养？

阿雯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身边女生，这个女生就是当初他刚来院里就从冯二手下救出了的女生，她叫李欣，很是自来熟，自那之后经常来找自己，只是自己对女生没那么感兴趣所以并没怎么理会，和对方只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般的关系。

“不过我才不想被领养呢，李妈妈那么好，院里的小伙伴们那么好，为什么要跑到别人家去生活。”

阿雯又低下了头，他又想杨怀瑾了，如果能来领养自己的是杨妈妈那该多好啊。

但是没有如果，杨怀瑾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

察觉到阿雯突然沉闷下去的心情，李欣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睛，不知道阿雯怎么了，是自己哪句话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吗？

与他们这些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们不同，她听说阿雯在来院里之前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出了事无奈之下才来这里的，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他肯定是渴望能有个家的。

李欣猛然醒悟，一拍脑袋，抓着阿雯的胳膊就往孤儿院的方向跑，“我们快点回去，说不定那人还没走。”

阿雯：？？？

当李欣拽着阿雯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跑到院门口时，院内的小操场上李院长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话，听见门口的动静便停了话头往门口望来。见是阿雯回来了，李院长眼睛一弯，带着那个男人走了过来。

“这就是孙雯，在我们院里可听话了。来，阿雯，给俞叔叔打个招呼。”

阿雯抬起头皱着眉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见阿雯没说话，李院长尴尬地解释：“阿雯这孩子平时话也不多，很腼腆的。”

那个中年男人微微弯下身，和阿雯保持同一个高度的视线，他看着阿雯的眼睛，阿雯也看着他。

阿雯在中年男人靠近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很难闻，像是随便买来的几块钱的烟，很是劣质。

他笑眯眯地说：“你好啊，孙雯，我叫俞强，之前小升初考试时见过你。”

阿雯的眼睛瞪大了，他想起来了，自己考试时这个人总在自己附近晃，把周围的空气都污染上一层烟味，很是让人窒息。

好感全无，阿雯战略性地后退半步。

俞强看着阿雯这警惕的样子，轻笑一声，直起身跟李院长说：“李院，我找的孩子就是他，我可以领养他吗？”

看着阿雯极其不情愿的样子，李院长犹豫道：“你得要阿雯自己同意才行。”

俞强摸摸自己的胡茬，想了想，很快回道：“那我可以和他谈谈吗？”

李院长点头同意，毕竟她也很希望院里的孩子都能过上有家庭温暖的生活的。她带着几人到了院里的会客室，蹲下身劝阿雯好好和俞强谈谈，而后带着身后跟着的一群凑热闹的孩子们出去了，还把窗户上挂着的几个正看热闹的小朋友抓了下来。

会客室很是简陋，就两张面对面的老旧沙发，中间摆着个二手茶几，角落里的饮水机运转时还会发出嗡嗡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领养我？”阿雯先开口了，他此时尚未到变声期，用着一口童音说着如此冷静的话，很有小大人的模样。

俞强：“想找你帮个忙。”

阿雯：“什么忙？”

俞强：“我儿子他成绩不好，想要你给他做个榜样，陪他一起学习。”

阿雯：“为什么是我？”

俞强：“你考试时我看了你答题过程，思路很清晰，是个好苗子。”

阿雯：“但是我现在才刚小学毕业。”

俞强：“他也和你一样刚毕业，所以我领养你，到我们家住下全程陪他学，作为帮忙的答谢，我会满足您的一个愿望。”

阿雯被唬住了，他不知道这陪学和领养有什么关联，但现在他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愿望吸引了。

“愿望？”

“嗯，什么愿望都行，只要我能做到。”

阿雯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度，陪人学习，自己能力强倒也没什么，如果可以得到一个愿望，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去找杨怀瑾了？

这个愿望太有诱惑力了，小小年纪的阿雯尚且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是被俞强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答应你。”

俞强对自己唬人的效果很是满意，笑眯眯地继续问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呢？”

阿雯思考良久，提出了要求：“就陪三年，中考结束后你放我走，送我到隔壁县读高中，并且给我自由的身份，从此两不相干。”

俞强倒是没想到这小孩能这么有想法，虽然这么轻易就放人走了是有点亏，但还有三年时间，慢慢磨着也不着急。

他也爽快地同意了。

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阿雯怀疑起来，俞强领养自己的真实目的只怕不是陪学这么单纯吧？那自己就以身做饵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

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领养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翌日，阿雯就坐上了俞强的小轿车出发去他未来三年的临时停留点。

在车上，俞强边开着车，边瞄着后座正望着窗外车流的阿雯，察觉到了俞强的视线，阿雯转过头来看向后视镜，在那里与俞强的目光匆忙交接一秒，俞强很快就收回视线看向车道了，他知道现在阿雯正看着自己，他问道：“孙……阿雯，你要不要改个名字啊？”

阿雯犹豫几秒回了句：“好，但是得要我自己取。”名字可以改，但不能让俞强给取，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要不是为了那个愿望和自己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他压根不想和这个浑身都是烟味的人有任何关系。

“好，你自己取，想好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去改名字。”无论怎样，现在先安抚好这个小朋友才是，温水煮青蛙也得慢慢煮。

车在一栋老旧筒子楼下停住了，两人下了车，俞强在前面带着路，把人领上了二楼，穿过数扇房门，最终停在了一扇生锈的铁门面前。

俞强正摸着钥匙准备开门，阿雯在后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余秉文。”

“我要改成这个名字。”

这是阿雯深思熟虑想出来的名字，余这个姓是取怀瑾握瑜的瑜的同音字，他不想和俞强同一个姓，就改了年年有余的余，喜庆，至于秉文，是他想要留住这个雯字，又想摆脱那挥之不去的封建迷信，才把雯改成文。他还想和杨怀瑾的名字一样那么有文化底蕴，就选了个秉文，这种有韵味的名字。

为人正直、文质彬彬，听起来就很有文化，和怀瑾握瑜有得一拼。

“好好好，改天带你去改，进来吧。”

门开了，里面一股难闻的烟味与腐朽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余秉文直皱眉头。

“哈哈，是挺久没通风了，我去开窗。”

这个房子不大，很是杂乱，客厅摆着张书桌，有些小板凳零落地放着，墙上还靠着个小黑板，看样子俞强会在家里给人补课样子。或许曾经是白色的墙面现在正泛着黄，角落里还挂着些积满灰尘的蜘蛛网。这客厅没有电视，倒是还有给书柜里摆满了书，阿雯看出其中一大部分是关于数学的书。

俞强是数学老师？看不出来啊。

“来，阿雯，这边是你房间。”

俞强站在紧闭的木门旁，指着旁边一个房间朝阿雯招着手，阿雯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摆着张床和学习的书桌，床上拿布蒙着，看样子是很久没住人了。

他提出了自进门以来就有的疑惑：“你儿子呢？”

俞强神色不明地说：“我离婚了，我儿子跟着我前妻过。他每周末会来家里补课，你那时候跟他一起学就是了。”

离婚？所以这人是太寂寞了想他儿子了才领养我的吗？

阿雯满脑黑线。

“阿雯，过来帮一下忙。”

俞强扯着床上的布猛地一掀，扬起了一大片灰尘，呛的阿雯直咳嗽，眯着眼看向那张床，俞强的动作很快，他铺了张床单到床垫上，但阿雯眼尖，他看到了那床垫上有一大块黑色的污垢。

他并没有声张，捂着鼻子上前帮俞强把床单扯好。

铺好床后俞强就接到了个电话，是学校有事找他才赶忙出了门，临走前还嘱咐阿雯到家里等自己。

在铁门再次关上之后阿雯把床单掀起来仔细打量着那块黑色的污垢，隐隐约约能闻到铁锈味，应该是陈年的血迹。

阿雯觉得这个俞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领养自己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他这时才有些懊恼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对方，一个愿望就把自己迷得鬼迷心窍的，说到底还是太想回去找杨怀瑾了。目前看样子为了自己安全起见，还是得离他远些，开学了争取住到学校去，就周末要完成任务时回趟筒子楼就行。

当晚，阿雯是缩在床尾睡的，他避开了那床单遮掩下的血垢，找了个相对来说干净些的地方蜷着身子睡觉，他不清楚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有血的存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觉他睡得很是艰难，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出现在俞强面前。

“你怎么了，没睡好吗？”俞强看起来很是关心阿雯。

阿雯不能说是被血吓得，找了借口敷衍过去：“是有点，我认床。”

“这样啊？”他摸着下巴上更长了的胡茬想了想，笑眯眯地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睡？”

阿雯猛地一摇头：“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

早饭过后，俞强就带着阿雯去改了名字。

当确认改名的按键按下，从此阿雯改名为余秉文，这是他的身份，他的标签，他存在于世的连接。

作话：

这段往事可能有些凌乱，偏流水账的那种，一是阿文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二是我也写不出感觉来，其实我对俞强这种猥琐大叔的刻画并不会特别生动（猥琐油腻），可能是我无法想象一个人能恶心到什么地步，但你们记住，这俞强不是个好东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