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老张家烧烤》

第46章《老张家烧烤》

陕西省咸阳市的初秋夜过了零时后迎来新的低温，仿佛时针、分针、秒针都被冻住，冻僵的时间，拖得夜更漫长，好似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

夜逃出校的冬沉璧、牛垚坤、白雪岭如穿梭于黑洞里的蝙蝠，街上的路灯随夜深而暗淡，稀稀拉拉地闷着点儿光，像快脱落的头发，萦绕的小虫子是头皮屑，烫死了活该。

张成琦家主要经营露天烧烤，叫老张家烧烤，还有羊肉、牛肉泡等陕西特色美食，地道的西北风味。冬沉璧他们老早就吃过，觉得十分美味儿，不输给西安的回民街。

他们家就住在店铺二楼，一般经营到凌晨才关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开门，难怪张成琦在宿舍也是头号“熬夜小王子”，估计是被家里的生意影响。尽管很符合现代夜猫子们的生活作息，但长期下去并不利于他的学业，所以选择住校。

自从张成琦开学就消失后，306的舍友们因学业繁忙加上没往深处想，一直都没去张成琦家里。

如果一切正常，他们家店应该还开着，深夜的肉串一定香气扑鼻，琦子指不定醒着，见到他几个好哥们儿开怀大笑，然后一起大块吃肉……不过冬沉璧绝不会喝酒。

“哎！真开着呢！我就说么，琦子咋可能出事？兴许在摊上帮忙招呼客人哩！‘逼王’你就是胆小！”

“哈哈哈，太好啦太好啦！”

“意想不到呀，而且咱哥几个好久都没聚一聚，这次琦子见沉璧、垚坤带着我一起逃出学校找他，肯定高兴坏啦！”

远处的灯火与渐近的喧嚣在记忆中的位置放大成六芒星烟花，看不见的香气是烟花落地时转瞬即逝的小线段，是天上拖尾出流光溢彩的流星，也是降落凡尘后因失去光芒，迅速被不知情的观众踩在脚底的残余，从没有这么节奏紧凑的大起大落。

“你们几个小孩看着挺眼熟……”

“叔叔好！我们是琦子的舍友，见他一直不来学校，就过来看看他！”

“哦……”

张成琦的父亲是个矮胖的男人，头发几乎掉光，仍执拗地在光油油的头皮上留一圈绒毛，头顶亮得发油，并没有因见到儿子的同学而露出喜色，油乎乎的抹布在桌上横竖画过，脏兮兮的桌子又油得发亮，倒影出他抿住的唇和三个少年诧异的脸。

冬沉璧和两边的哥们儿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换出同样的疑惑，干笑着问：“叔叔，琦子不在家？”

他爸爸像没听见，撩起抹布在空中狠狠地摆了摆，发出抽人的声音，摔下粘着的脏污，脸色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你们是琦子的同学吧，来，这边坐，想吃啥？别跟阿姨客气！”张成琦的妈妈有些发胖，不过力气大，搬着一筐芬达走来，搁地上后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另一手把头发别耳后，很朴实的长相。

牛垚坤说道：“谢谢阿姨，我们来找琦子，他还好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学校？也一直联系不上？我们都很担心呀。”

“是啊，阿姨，听说他们班主任还叫我们把他课本和行李都收拾好，难道他要转学？”白雪岭补充道，观察着他妈妈本就蜡黄的脸更加暗沉起来，像极了地上的橙黄色芬达变质后的颜色。

“他死了！！！”他爸爸突然把抹布砸地上，他妈妈上前摁住他，看了看四周对他使眼色，并对冬沉璧他们说：“没事儿，别听你们叔叔胡说。最近琦子不听话，完全没心思学习，一天就和他爸吵。”

冬沉璧瞪大眼睛：“不可能吧？琦子的成绩在班里也是中上游，咋会莫名其妙地无心学习？”

“啊呀妈呀，这是咋地了？他受刺激啦？阿姨能告诉我们么？也许我们还能劝劝……”牛垚坤的东北腔被吓跑调，结果张成琦的爸爸直接下逐客令：“你们都滚！滚！”

“你干啥呀？那是咱娃的同学！”

“什么咱娃？老子他妈的没那种王八蛋儿子！”

“不好意思啊，他爸最近脾气不好，你们先走吧！”张成琦妈妈拦着他爸爸，他爸爸恶狠狠地似乎想找人打一架。冬沉璧几个都懵圈了，在他妈妈的挤眉弄眼下慢慢撤离。

本热闹的小吃摊也因他爸爸突如其来的火气吸引众人注意，他妈妈陪笑着说“没事没事”，推搡了下他爸爸后，远远地瞟了眼冬沉璧等人，摇摇头，眸中闪烁出泪光；摆摆手，不断推远冬沉璧三人与他们的距离。

今晚的结果实在出乎三个少年的意料，他们凭之前的蛛丝马迹和心底的忧虑，早就不受控制地蹿出很多种不妙的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歌舞升平下的暗波涌动。

张成琦父母不仅不让他们见张成琦，甚至他父亲对他恨得抓狂，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母亲也只字不提，还以这种小儿科的谎言搪塞他们……

牛垚坤吐槽道：“靠，他奶奶的咋回事？你们看琦子他爸像巴不得把咱吃了一样，以前明明是那么和善的人呀。”

“这是我第一次见琦子的家人，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啥事？”白雪岭小跑着，这会儿也顾不上气喘：“可看样子琦子平安着，或许有些心理问题。沉璧，你觉得哩？”

“我觉得事情挺严重。”冬沉璧的眉宇凝结出浓浓的阴翳，笼罩着俊朗的眉眼。

“为什么？”一左一右的牛垚坤和白雪岭同时问道。

“直觉。”

牛垚坤差点儿笑场，更想不合时宜地开玩笑说：“靠，是女人的直觉么？”

更沉稳点儿的白雪岭认真地看着冬沉璧严肃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说：“谁知道呢，不过现在能证明琦子人安全着就好，至少和我之前猜测的校门口被撕了的寻人启事没关……”

忽然，冬沉璧让他们停下，只见前方一个街道口，两个男人围着一个拉着大号粉色行李箱的女孩，轻薄的语言老远就传来。

“小美女，大白腿可真漂亮，能让哥哥摸下么？”

“哈哈哈，别不好意思，女孩子大晚上拉着行李箱，藏着什么宝贝？”

明显是地痞小流氓在欺负姑娘，冬沉璧等人虽看不见那个上半身穿着黑短袖，下半身是黑短裤的女孩的正脸，但凭她苗条的背影和那双确实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白皙纤细的腿，都能推断出她是个漂亮女孩。而那两个一脸猥琐样儿的男人在一步步靠近女孩，冬沉璧三人说什么都不能坐视不管。

“哎！干什么呢？”冬沉璧厉声大吼，壮实的牛垚坤也撩起袖子随他冲过去，白雪岭有两个高手撑腰也胆大起来，跟他们一起喊：“离那女孩远点儿！欺负女人算不算好汉？”

果然男生约架需要人数和气势，人高马大更气势汹汹的冬沉璧和牛垚坤，再添上白雪岭，一下子把那两男人吓跑。

女孩侧首看向他们，仅冷白皮的侧脸都令三个男生怦然心动。

牛垚坤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人家的腿，白得像藕，细得像葱，真想捏一下。冬沉璧难为情地拍了下他，低声说：“管好眼睛！再好看也不能这样盯着女孩子看！”

冬沉璧定力真好，白雪岭掐了下自己转移视线，不愿被舍友笑话。

“谢谢你们。”漆黑的夜也不能削弱这个璨若清晨的女孩，十几岁的样子，黑发及肩，斜刘海用黑色大魔术贴粘着，皮肤白得不可思议，又看不出丝毫化妆的痕迹，就是左脸颊的痣偏多，也影响不了她秀美玲珑的五官。

牛垚坤殷勤地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这叫……英雄救美吧！哈哈哈！”

“小姐姐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白雪岭不好意思看女孩白莲花般的脸庞，小心问道。

“没事，就算没你们，我也不怕。”女孩的头发黑得像积蓄磅礴大雨的乌云，眼珠若古井黑得看不见底，上衣和短裤也黑得深不可测。冬沉璧打量这个能比作黑玫瑰的女孩，忽觉她身上的黑是那种血泼上去都能被吞噬干净的黑。

女孩身旁的粉色行李箱和她总有种不着调，像拿着别人的东西。冬沉璧打消自己这一系列古怪的想法，问道：“女孩子大晚上出来还是太危险，小姐姐你住哪儿？要不我们送你一程？”

“感谢这位帅气小哥哥的好意啦。我等人，很快就到！”女孩掏出手机，好像弹出了新消息，边回复边道谢。

她纤白的手臂背面露出几道新鲜的血痕，冬沉璧呆住正想看清，被她快速遮掩。

“我们陪你吧？万一再来什么坏人……”牛垚坤正要说时，冬沉璧捏了下他胳膊，打断道：“也好，毕竟我们是陌生人，陪着女孩子还是不太好。你注意安全，我们快回去，都两点啦。”

冬沉璧的话无不道理，三个陌生男人陪着一个女孩子，他们出发点是好的，但人家不一定相信。

三人走到不远处，冬沉璧示意他们先躲起来：“我们躲这儿吧，直到她等的人来，要再来坏人也好出动。”

“沉璧真的很温柔善良呀，我都没想到这一层，光想着保护人家。”白雪岭赞叹道。

牛垚坤拍了下冬沉璧的肩：“哈哈，咱‘逼王’在女生言情小说里，算是天花板男主人设啦，既保护女孩子，还尊重女孩子，默默付出型，实在难得！”

冬沉璧没理他们的调侃。大约十分钟后，一辆没有车牌的白色越野车开来，女孩微笑招手，车上下来的人让冬沉璧睁圆眼睛。

那是扈虹。

扈虹打开后备箱，有些吃力地把行李箱放里头，宠溺地刮了下女孩的鼻子。两人上车离去，缺失的车牌号像一道伤口，让冬沉璧想起不久前女孩故意遮住的手臂上的血痕。

“额，原来有男朋友啦！”牛垚坤惋惜的声音和白雪岭惋惜的表情，诉说出少年短暂的“失恋”。

冬沉璧睁圆的眼睛悄悄回缩，眼球酸胀，心里掠过一股又涩又凉的感觉，令他不愿再向他们说那个男人他其实认识，是夏甜恬的表哥。

三人抹黑潜回学校时比较顺利，保安再敬业也不会两三点巡逻。

他们一回到宿舍就倒头睡，冬沉璧回顾今夜的经历，脑中蓦地想起姚婧伊，那个为自己打掩护而被保安逮到的女孩，不禁担忧她的处境，在忧虑中迷迷糊糊睡着。这一觉做了不少记不清的梦，极其不踏实。

咸阳市秦渭区公安分局的刑警齐眉今夜也睡得不踏实，后半夜接到一起报警，消息让他瞬间清醒，像被泼了零下冰水。

是一起命案，报警人姓张，案发地是一个叫“老张家烧烤”的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