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很快，你与霍玉珠参加了今年北平一所大学的入学考试，你顺利的录取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经济系，霍玉珠也顺利的录取到了文学系，她又住回了霍公馆，又成了霍天洪的心尖尖儿，霍天洪也说不会再把乱七八糟的女人领进家。听她说露伶春因为跟着一个裁缝跑了，被张万霖处理掉了。这些都是闲话，从来都是她说了你就听一耳朵，不说你也不问。

关键是霍玉珠和杨宗璞的关系突飞猛进，霍老板因着对女儿的亏欠和杨家从政的缘故，并未多加阻拦，成全了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准备念完大学就举行婚礼。

“这次咱们的关系可从师生变成朋友咯。”你握着手中的信函，喜不自胜的对霍玉珠说。

“我还叫你舒云姐，嘻嘻。”霍玉珠摇摇你的胳膊，靠在了你的肩上。她总是这样，高兴也摇摇你的胳膊，不高兴也是，都谈婚论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我有些担心顾奶奶。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只能寒暑假各回来一次，平时她要是病了可怎么办。”高兴之余，你隐隐的有些担忧。

“没事，舒云姐，我让我家的下人照看着些。”霍玉珠大大咧咧的，完全不会照顾人，这个性子，成婚了可怎么是好。虽然你已经没有了对婚姻的向往，但如果玉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过的幸福，你会比任何人都高兴。她既然这么说了，暂时也只能听取她的意见，但不知怎的，你心里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对了，舒云姐，我二叔要娶四姨太了，听说是在街上一见钟情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不了不了，我在家里帮着顾奶奶收拾收拾，尽量在开学前帮她把事情安排妥当。”你已经盘算好这次要当掉那件龙凤项圈，那是结婚用的物什，你也用不着，不如当了换学杂费，剩下的给顾奶奶安排生活起居。

“好吧，那我就去看看我二叔街上捡的四姨太有多漂亮。”霍玉珠总这么没心没肺，你倒是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

听说张万霖的四姨太跟洪三元跑了。

听说张万霖带人去凤鸣楼搜人被小阿俏拂了面子。

听说……

这天女校休息，你正在菜场买菜，因为当了东西的缘故，这些时日你总想着为顾奶奶补身体，她太瘦了，你怕你走了之后她更不好好吃饭，便变着法儿买新鲜的食材，请顾奶奶做来吃，按理说你应该亲自下厨，但你的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正跟菜摊老板讨价还价的间隙，你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你的裙摆，低头一看，是小狗阿福，你本以为阿福是溜出来找你玩的，但阿福呜咽的声音好像并不是要讨你爱抚。你转念一想“不好”，丢下篮子就往家里跑去。

一进院门，你就看见顾奶奶昏倒在厨房门口，“奶奶！”你赶紧跑过去，将顾奶奶挪到了床上，又跑到街上给霍玉珠挂了电话，霍玉珠带着司机赶到，才把顾奶奶送到了附近的药铺。

郎中说顾奶奶是肠痈之症，症候来的又急又猛，恐怕要赶紧请医院的洋医生做手术，否则恐有性命之虞。你们几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今日恰是休息日，洋医生休息日一概是不出诊的，这可怎么是好。

“对了，我听二叔说他前些时候收购了一所医院，我马上去找他，请他帮帮咱们。舒云姐，你看着顾奶奶。” 霍玉珠一拍脑门，带着司机就往外跑。

少顷，霍玉珠气喘吁吁的带着司机回来，“快，快把人抬上车。”霍玉珠招呼着药铺伙计帮忙搭把手。你想着肯定是有救了，来不及多问便先上了车。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霍玉珠终于喘匀了气，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二叔讲，今日之事，算你求他，他有事情要同你讲，做完手术叫你去一趟。事情紧急，我便帮你应承了下来。”

你惊的不知所措，张万霖同你能有什么事情讲呢？但眼下事态紧急，听郎中说，这肠痈之症发作之时疼痛难忍，急了是会要人命的，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医院，洋医生示意护士请你们退出手术室，要进行手术，你二人便暂时退到了外间等待，直到两个小时后，洋医生走出手术室，操着磕磕巴巴的中文对你们说：“手术很成功。”

这时你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去，想要进去看看老人，洋医生却伸手拦了你一下，“不,你们现在不能进去，麻醉药效还没有过，病人需要安静。”

麻醉药效过去还需要几个小时，你便拜托霍玉珠在这里照看一会儿，差人去喂喂阿福，你独自去见张万霖。

一出医院门，你就看见了那辆扎眼的绿色轿车，司机阿林站在车下等候，你知他是在等你，便走了过去。

“彭小姐，请。”阿林拉开车门请你就坐。你没说话，便坐了进去，一路上也并没有问要到哪里去，由着阿林把你拉到了一处院落。

阿林带着你走进了大门，这院子修的颇有意趣，假山错落，亭台楼阁掩映其中。但你此时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反倒觉得心烦意乱。

走进屋子的时候，你明确的知道了一件事，这是张公馆。屋内的檀香味跟你在张万霖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张万霖坐在沙发正中，两条腿交叠放在案几上，见你进来，只摆手示意你坐在沙发上，却未开口，阖眼靠在沙发上。

“今日之事，多谢张先生的帮助。您今天所出的一切人力、物力，烦请一并折算成大洋，三日后一并还您。”今天毕竟是欠了人家的情，你连带着说话也软了几分。

“彭小姐，侬该知道，我张万霖不是缺钱的人。”张万霖仍旧没有睁眼，只是懒懒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顿了顿，他又说，“前些日子，我跑了个四姨太，侬知道伐？”

“知道。”

“妈的，老子的脸都快被丢尽了！整个上海滩，从没有人敢这样下老子的面子！”张万霖突然睁开眼睛，一拳打在沙发上，无数尘埃散落在阳光中。

“您不要着急，但是，我想我无法为您提供什么帮助。”你这才发现张万霖眼下的青黑，和眼睛里密布的血丝，看来气得不轻。如此这般恐怕不是为情所困，而是急火攻心。

“彭小姐，我张万霖放出风去要娶一房四姨太，就一定要娶！我听玉珠说侬也考上大学了？正好，娶个大学生，总比娶一房街上捡的强。”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可怕，像是要吃人的猛兽。

“我嫁过人。”你拿出这个理由应付，既然当日张万霖也提到了这一茬，想必他在意。

“侬可以没嫁过。老子的姨太太还有从凤鸣楼抬出来的，要忌讳这个，干脆一房都不要娶。”张万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满不在乎地说。

“上海女学生很多，不一定非要是我。”

“侬是觉得，这次还不够吗？万一再有闪失，岂不是把我张万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你怀疑是当日张万霖在霍公馆大放厥词，才招来了姨太太跑路的报应。但眼下刚刚求他帮了忙，贸然拒绝只怕会激怒他。眼下顾奶奶身体虚弱，万不可能一走了之，永鑫公司在上海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怕是还没出沪就被抓住了。既如此，还不如顺势而为，张万霖再狠辣，大不了与当日姓于的一般。只要不死，总是有机会的。

沉吟片刻，你缓缓开口，“好。”

“八天之后，是原定的婚期，希望彭小姐好好配合。”张万霖眯起眼睛盯着你，仿佛下一秒就要扑食。

“不会，我向来说话算数。”你边说便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医院照看。”张万霖却突然将双腿架在桌上拦住了你的去路，见此情形，你便准备从另一边绕过去，张万霖猛地拉了你一把，你一个趔趄跌坐在他身上，有些不雅，你想，却没说话。

“不要搞什么花头，我耐心有限。”他探在你的肩颈处嗅着，语气平常，却处处透着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