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天后，霍公馆。

“哎呀，三弟要娶新姨太，这是喜事。啊，喜事。”霍天洪坐在沙发中央，开口道贺。“还是大学生，真是有福气啊。”你站在张万霖身边，微笑着点点头，此时你只需要扮演一个沉默的花瓶。

见霍天洪点了头，三老板陆昱盛和夏师爷也先后开了口，内容都大同小异，你就没怎么听。最直观的感受是霍天洪老谋深算，陆昱盛温文尔雅说话滴水不漏，夏师爷话虽不多，但一出口便直击要害。

“你不许嫁给他！”霍玉珠气冲冲的从门外进来，大声嚷道。她的反应大的有些让你诧异。

“玉珠，不得无礼！”霍天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站起身出言制止。

“哦？为什么？”张万霖面上挂不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顺势搂住了你的腰。

“你说，你是不是逼她了！舒云姐她正经人家出身，还念过书，顶顶重要的是，她还要去念大学！她绝不会跟你在一起！二叔你……”霍玉珠曾经设想过以后与她的舒云姐相伴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但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的二叔，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霍玉珠滔滔不绝的说着，桩桩件件细数着你和张万霖的不相配之处，你的心也越悬越高，张万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永鑫公司的发家史本就不干净，霍玉珠如今说的这些虽是实言，但却不该拿到台面上，这不是等于打三大亨的脸吗？再说下去，恐怕今天她又要挨打。

你赶忙出言制止，“玉珠，他没有强迫我，他对我有恩，嫁给张先生是我自己愿意。”张万霖很满意你这番话，拍了拍你的腰侧。

“舒云姐，你！”霍玉珠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你，脸涨的通红，眼泪霎时涌出了眼眶，转身哭着跑上了楼。

你猜她是回了卧房，便借向玉珠解释的由头与三大亨、夏师爷行了礼，去卧房看霍玉珠。

“好啦，玉珠，别哭啦，我很感谢你今天为我说话。”你抚着霍玉珠的后背，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出来，后背一抽一抽的。

“你说，你为什么要嫁给他！”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

“张先生，他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而且他既然习武，自然能护着我。再说，他也不算太老，模样也还俊朗，我也不会吃亏不是。”你绞尽脑汁想了几个张万霖的优点来宽慰霍玉珠。“我不在乎学识的，也不太在乎什么好的坏的，他帮了我，也能护着我，那他就算是个还不错的人。嫁给谁，不都是一样，要吃饭过日子的嘛！”

“你真的愿意？”霍玉珠终于停止了抽噎，从枕头里爬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活像个小兔子。既然舒云姐愿意，那她便愿意。

“那还有假？只怕有些人啊，今后要叫我一声二婶了。”你笑着用手帕帮霍玉珠沾去脸上的泪珠。

霍玉珠扑哧地笑了出来，又拉着你的手，说“那二叔今后要是欺负了你，你就来这里住着，我求我爹给你做主。”你知道她怕你委屈，又觉得她太过单纯。但她一番好意，你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她又拉着你讲张万霖府上的家长里短，这丫头总是这样，哭一阵笑一阵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过了一会儿，霍公馆的下人来敲门，说张大帅要告辞，唤你出去。

你同霍玉珠告了别，跟着张万霖上了车。一路上，他看起来心情极好，一直哼着小曲，也没再为难你，只是一直抓着你的手。抓着就抓着吧，只要不再有什么动作就成。

你又回了医院，顾奶奶的状况看起来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略略能吃下些米粥。你一勺一勺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吃。你慢慢地跟她叙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张万霖的名号，她也是听过的。老人家泪水涟涟，反复说着若不是为了她，你也不必如此。

顾奶奶是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成婚的。刚住到一起时，她就敏锐的发现了你身上未褪的疤痕，你也如实相告，说着说着抱头痛哭了起来，你哭你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她哭你小小年纪却遭此磨难。自此后顾奶奶便经常为你寻些祛疤的民间方法，这两年下来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

“这几年您待我如同亲孙女一般，若此时我撒手不管，那岂不是枉为人一场？”你放下碗，为老人拭去泪水，轻声安慰。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你早已将顾奶奶当作了自己的亲人，此番若能换的她老人家一个安稳的晚年，那也是值当的。

老人将枯瘦的手搭在了你的手上，“乖囡囡，老婆子一辈子孤苦，没个一儿半女，这几年多亏侬照应着，才活的到今天。”

你心里一阵酸楚，赶紧低下了头，眼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顾奶奶，你又怎么能撑到今天？

下午张万霖差阿林来接你，你看着顾奶奶服了药安稳睡下，便出了门。汽车行驶到郊外一处僻静的木屋前停了下来，张万霖带着两个弟子，背着双手站在门口。

“来了？”

“嗯。”人前要装恩爱眷侣，人后就不必掩饰了。你见他伸出了手，就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送你一件礼物。”张万霖边推门边说了一句。“去，自己看看。”

被五花大绑撂在中间，头上套着黑布袋的，是个人，有几分熟悉。你还是有些不太确定，一把揭开头套。

“是你？！”这个禽兽的模样，化成灰你都认识，当日你险些被他凌辱致死，这几年的梦里，每每梦魇都是当日的场景，你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

他看见你，也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拱到你脚边求饶，“张太太，求求你放过我吧，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后面的话你已经听不进一句了，愤怒冲昏了你的头脑，恍惚之间你只听见张万霖在你耳边低语“杀了他。”

你机械地接过张万霖手中的匕首，一刀插在了于督军的肩胛骨处，他的惨叫让你觉得兴奋，当日你惨叫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呢？不知何时，张万霖已经退出了木屋，并帮你带上了门。你并不觉得怕，一刀一刀插进于督军的身体又拔出，一刀致命有些太便宜他了，他非要尝尝当日你的痛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不动也不求饶了。你的理智也慢慢回来了，血腥气浓的令人作呕，于是你丢下匕首，转身开门出去。

你知道你的面庞上沾了血，也知道身上的旗袍也已经被血浸透了，好在是黑色，倒也不很明显。你没说话，只觉得有些累。

张万霖招招手，示意阿林进去看看情况。

“大帅，还有气儿。”阿林出来回禀。

“埋了吧。”张万霖吩咐道，擦了擦你面庞上的血，拉着你沾血的手上了车。

“我以为读书人都讲究以德报怨那一套。”张万霖又是那副戏谑的语气。

“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你反问道。

“侬下手蛮狠的嘛。”他没准备跟你辩论，换了个话题。

“一个手上沾血的教书先生，一个行事狠辣的地痞流氓，不是绝配吗？”或许是刚刚沾了血，又让你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你话说的生硬，完全不像平日的你。

“地痞流氓。”张万霖嗤地笑了，“侬现在不算嫁过人了，第一个嫁的是我这个地痞流氓。”他刻意的加重了“地痞流氓”这四个字，笑的张狂。

你没再接话，无非是指着这件事再加大些你报恩的筹码，遂了他便是。

你又托张万霖请霍玉珠去医院照看，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会吓坏顾奶奶。强撑着回了家，你烧水洗了澡，又换了衣物，将沾了血的旗袍扔了出去，便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