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相见挂历已然换了崭新的一本，年仅21岁的港大毕业生聂瑜因实习期间表现出色，被正式聘为旺角警署技术科的法医。前任法医聂sir因为自身病情提前退休，女承父业也是一段佳话。

香港的冬月不会见到雪花❄，下班时有“叮叮当当”的车铃声紧随其后。她敏锐地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闪身拐进小巷，一辆小吃车躲闪不及险些撞上墙。锅碗瓢盆一阵脆响，油迹斑斑的招牌后露出一张少年稚气的脸：“Madam，我是姜粥啊！”

姜粥？

那春日夜晚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二十五瓦灯泡暖黄色的灯光以及不知名树木的松香，时隔三季，犹如潮水般席卷了她记忆的海岸，湿冷的气息里带着点欣慰，青春期的孩子个头冒得真快，眼看着就挨到她的肩膀了。

“是你啊，”她微笑戒备全然卸下，“不用那样叫我，现在是下班时间。”

男孩踩着小吃车的脚踏慢吞吞地骑在她身旁，车子重，人小，难免有些吃力，聂瑜侧视打量他，一顶洗得旧蓝的牛仔帽耳边剪着参差不齐的头发，他的嘴唇微微张开：“那......我可以喊你阿瑜姐吗?”

她的心那一声“阿瑜姐”泛起柔弱的涟漪，看见她默认后，男孩的神色变得雀跃起来。她很想问问他这一年过得怎样，但是她的喉头一哽，终是咽了回去。

临别时他请她吃一串咖喱鱼蛋，她洁癖尤重，从来都不碰街头小吃，那串咖喱鱼蛋她就一直揣着，到了家门口要掏钥匙🔑的时候才犯愁。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她想扔掉，却又停住，回家找了个干净的的白瓷碗盛置在桌上，想了想，转手又搁进去冰箱。

隔天她给父亲带去疗养院的便当，父亲嘟嘟囔囔着说道炒青瓜里面有股鱼腥味，尝了一筷子便不肯再碰。他们父女在此类事情上有着相同的偏执。她没有强求，收拾餐具的时候记起那遗忘在保鲜隔层的咖喱鱼蛋，继而想到牛仔帽檐下那微勾的嘴角，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没成想下班就看见了他。佐敦道两旁植满葱茏榕树，柏油路面被切割成许多块几何阴影，如剪纸一般。他就站在那些树荫的空白区里面，专心致志地踢着一颗卵石。

“这么巧啊？”。她觉得有趣，走上前跟他打招呼，“你在逛街吗？’‘

闻声他抬起头来，见是她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在等你下班啊“

”等我下班？’‘聂瑜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他吞吞吐吐的 叙述中，她得知这失联的一年里面，他竟然多半的时间都在寻找她。她的名片扔偏了位置，又从车门缝里掉了出去。之后他摆摊兜转全港，总算在旺角找见了她。

与年龄截然不符，男孩实在有很细腻的心思，几经波折找到她似乎只是为了亲口说一句感谢。走到街角，他的小吃车就停在那里，大概看破了她对食物要求苛刻的怪癖，这次是现切的菠萝🍍，黄澄澄的，在盐水里面泡过。他伸手递过来时，袖口留下一股柔柔的饭香和煮花椰菜的味道。

互相道别后，她转动着手里那根竹签，指腹质感粗粝，但果肉诱人。她试着咬了一小口，有点酸。那酸味转瞬即逝，唇齿间满溢着甜津津的汁水。

就像她此刻的心——那颗因有人惦记而倍感温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