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乐音变悲鸣（上）

听着身边众人的欢声笑语，福王心下大慰，笑向妖刀王道：

“妖刀王，如今大明倭乱虽平，却仍缺将帅之才，你若有心再度入朝，我会不遗余力向皇上举荐你！”

“谢王爷，”妖刀王抱拳笑道：“可这官我是真不想做了。不过王爷要是想下棋时，我倒十分乐意奉陪！”

福王闻言哈哈大笑：“好！神机大炮案既已查明，也能对皇上有交代了。本王也要尽早赶回洛阳，还能赶上牡丹花开呢！”

二人正说笑间，已见江流儿与黑木一前一后走下棋台。眼看江流儿径直向方百花走去，妖刀王忙拉住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江流儿，之前是我误会王爷了。通倭的是周参将，他才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已死在我的刀下，就在那儿！”妖刀王说着指向周参将横尸之处，江流儿只望了一眼，便回过头向妖刀王道：

“谢谢你，妖刀王。”

“谢甚么，江大人的嘱托我都记着呢。”听妖刀王温言说罢，江流儿转向福王深深一揖：

“王爷，是我误会您了。”

“好孩子，没关系，”饶是福王平日粗豪，此时也不觉有些动容，遂温和地向他道：

“既然误会解开了，凶手也已偿命，江流儿，你今后有何打算？”不待江流儿应声，福王便继道：“你若愿意，成家之前，可随我去洛阳住——洛阳虽比不得京城，王府上下却无人会让你受屈，也是我对你们父子能尽的一点儿心意吧。”

方百花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江流儿，见福王如此说，她不觉往江流儿处走了一步，待自己察觉到而停下脚步时，只见江流儿向福王拱手道：

“多谢王爷，江流儿心领了。只是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从命。”见黑木要走，江流儿忙叫住他，又向福王道：“不知王爷可否帮江流儿一个忙？”

“尽管说吧，孩子。只要我能做到。”听福王如此说，江流儿方继道：“我曾听黑木说他是跟佐佐木一起来的，他有个师兄浅川也在倭寇军中。如今倭寇既已归案，王爷可否助他找到师兄，并为他们寻个回东瀛的船？”

“是啊，王爷。浅川是我的朋友，之前还被错抓过。”江流儿话音刚落，妖刀王也向福王说道。

福王即刻点头应了：“好，你们放心，此事都在本王身上。”说罢又向黑木道：“黑木，你且先随本王走，待找到你师兄，本王就为你们寻个商船回去。”

黑木见状喜出望外，忙向江流儿和福王鞠躬道了谢，又向江流儿道：“江流君，五年后我会再来，希望那时我能创造出比天魔大化还厉害的定式，用它来打败你！”

“做梦！”江流儿笑道：“你若能开创新定式，难道我就不能了？”

“既然如此，一言为定！”黑木有些激动：“五年后，江流君，我们就为各自的师父再战，为棋道的承传推新再战！”

“好，黑木君，我等你再来！”

目送福王黑木等人离开后，江流儿立时回到方百花身边，先向方胜道了谢，即对方百花道：

“百花，久等了。”

方百花嫣然一笑：“也没有等很久，平安回来就好。”她抬头看看父亲，又向江流儿道：

“我跟我爹说了，咱们回京看我娘吧。”

方胜闻言颔首一笑，江流儿见状心中一暖，用力点了一下头，随即别过了圆德大师及郭逢春等人。大明棋坛之危既已化解，棋界众人心中便有了光。看着江流儿与方胜父女上了马车，众人洒洒落落，相互话别之后，各自分道扬镳。

到了大运河渡口，太阳已然偏西了。方胜父女归心似箭，所幸今日午后有船，还正好赶上了，一切都刚刚好。江流儿上得船来，看着成群的沙鸥，他似乎在岸边看到了半年前自己的影子——短短半年时光，恍若大梦一场。斜阳之下，渡口越来越远，江流儿疑在梦中，遂向自己臂上狠命掐了一把。痛感突如其来，直令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他正暗自庆幸，腰间却忽地给百花戳了一下：

“你呀，还有甚么不放心的？我早跟你说过我娘想见你，又怎么会忘了呢？”

心事被她一语道破，江流儿倒乐得承认：“真是甚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只是想起了半年前在渡口送你回京，那会儿还以为咱们就此成了参商二星……”他一语未了，早被百花掩住了口，只见她直直看向自己道：

“那时候我看你追到河里，只怕你不管不顾越追越深，才会那么跟你说的……”说到此处，方百花忽地住了口，随即笑道：“才刚还不让你说，我自己倒说出来了！咱们不说这个，横竖以后再不会有了。我给你的簪子呢？”

“嗯？”江流儿闻言从怀中取了那支紫檀木簪出来：“在这儿，怎么想起这个来？”

方百花拿了簪子在手，郑而重之地向江流儿道：“早在你跟黑木对局结束时，我就想跟你说了——江流儿，我很欢喜，也很骄傲。你终于和林心诚一样，成为了不起的棋手了！”

“百花……”江流儿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胸中似乎有万语千言，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方百花微微一笑，柔声道：

“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棋圣了。快坐下吧。”见江流儿依言在甲板上坐了，方百花便扶过他的头来，解了他的小髻，重新梳篦一回，为江流儿簪了那簪，又为他绾紧了小髻，前后端详了一圈，才拉江流儿起来。待江流儿立起身，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夕阳的余晖洒了江流儿一头一身，让她不由想起灵瑞塔下她刚刚得知他是江流儿的时候——此时的夕阳与那时几无分别，当时的少年也仍在她身边。一瞬的出神过后，方百花终于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看着江流儿略带三分痴气的神情，不觉笑出了声，旋即拉他回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