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天地复大同（下）

福王与妖刀王赶到棋台下时，众人已有不少回来观棋了——最先回来的自然是方胜父女。他二人刚刚站定，就见方胜微笑道：“好！江流儿的棋势赶上来了！”

“可江流儿看上去还处于劣势啊……”见武尚永仍有些担忧，方胜便劝了他一句：

“别急，就要有转机了。”正如方胜所言，黑木此时已有些不安，反而不及方才——原来棋台横遭炮轰，众人四散而走时，只有他们双方与裁判还在。其时连裁判尚有些心惊肉跳，他二人专心下棋，竟对周遭之事浑然未觉。然而黑木心下已再难平静，只剩了一个念头，遂在心中自勉道：

“绝不能让江流儿占优势！我要击败他！”

大盘上又摆下几手棋，郭逢春见状向众弟子道：“你们看，江流儿这步断极是巧妙，致使白棋难应，如此已占先机，黑木每一手都只能是后手！”

“方才的对杀真激烈啊。”不少人刚一步步看完炮击时双方的行棋，此刻才纷纷赞道。

“他们若是都能活下来，如江流儿所愿成为朋友，那该多好啊！”方百花正想着，忽见对局已然终结，裁判随即上前计数。台下有紧盯大盘计数的，更多的则是在等裁判宣告。李慕青就已无耐心计数了，不由急道：

“真替江流儿捏把汗呐！”他话音刚落，就见裁判向众人宣告道：

“江流儿一百八十一子，执黑以半子获胜！”

“我输了。”黑木垂头叹道，终是心服口服。台下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方百花听在耳中，心潮久久难平。看着台上望向她微笑的江流儿，方百花只想等他回到身边，好让他亲耳听到自己这句话——

“江流儿，你终于成为像林心诚一样了不起的棋手了！”

“江流君，恭喜你成了天下无敌的棋手！”方百花正想着，忽见黑木起身说罢，便抽出匕首就要切腹自尽，她还未及闭上眼，就见白影一闪——她的心上人已飞身上前，一把制住了黑木的手，随即喝道：

“住手！你何必如此呢！”

“不要管我！”黑木绝望地叫道：“我失败了，没能实现师父的愿望！”

“那你就寻死？胜负真有这么重要么？”江流儿刚要对他说明原委，早听黑木边扎挣边叫道：“不用你管，快放开我！”

眼见台上的两个孩子僵持不下，方胜不由暗自叹道：“方胜啊方胜，你已经对林心诚错过一次了，此时不站出来说，你还犹豫甚么呢？”想到这，他当即向众人高声道：

“黑木没有输！”

“黑木没有输？”众人面面相觑，裁判闻言惊道。

“对！”方胜继道：“你们忘了吗？按我们的规则，江流儿是赢了半子；可这局棋是按日本规则下的，那就应该是平局！”

方胜此言一出，众人怨声四起，而他却无比坦然地望向裁判，只见裁判立即宣告道：

“各位，方棋圣说得对！按日本规则，江流儿执黑收后要返还半子，本局就是平局！”

“黑木，你听见没？是平局！你没有败，快把刀放下！”听到裁判的话，江流儿终于有机会劝止黑木了——他原本就想说这个，怎奈裁判若不说时，黑木根本听不进去。

黑木如梦初醒，至此才知江流儿从开局便是有意为之，不由大为震动，差点落下泪来，望向江流儿道：“你为何要这么帮我？我们可是对手啊！”

“我可不想做个孤独的天下第一。”江流儿应了一句，旋即追问黑木道：“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你我师父的围棋思想不就止步不前了？你真愿意这样离开围棋吗？”

“江流君，我明白了！”黑木终于松开手，只听“当”的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江流儿见状立即勉励他道：

“那就振作起来，我们一同在棋道上守正推新，如何？”

黑木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江流君，我总算真正明白师父说他一生的敌人和朋友都是林心诚的原因了！你，就是我一生的敌人和朋友！”

方百花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不觉开心地道：“太好了，他们终于成为朋友了！江流儿，你做到了！”

“黑木，我有一个请求，请让输给你的中国棋手重新下棋吧！”江流儿趁热打铁，示意黑木望向台下：“你看，他们和你我一样离不开围棋，不要让他们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可以吗？”

“江流君，谢谢你，现在我知道了——以往我对围棋的看法全错了！”黑木说着从怀中取出所有契约书来，走到众人面前高声道：

“我要改正这个错误！”他一面说，一面将那沓契约书撕了个粉碎，用力往空中一抛，那些纸屑飘飘洒洒，像极了晴空之下的雪花。众人在这别样的晴雪之中笑逐颜开——无论是东郭棋院的欢呼，李慕青的雀跃还是武尚永的欣喜，都成了此后众人口中的美谈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