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的时候，冉冉自己洗了澡，我把她抱到我的床上，她沉沉的睡着了。
单亲家庭的孩子难免敏感，哪怕睡着了也把身体蜷缩起来，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我走到客厅的时候，小严还在那里坐着。
我也走过去，不管小严听到了多少，听见了什么，我都要做一个解释。
认识小姜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和小姜分开后，我甚至都没有想清楚我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我以前和你一样。”
我说。
小严转头有些费解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长得不算丑，高中的时候，情书也是一大堆一大堆的收，父母早有预料，不让我和女生有过多的交往，这让我保持正常的友谊，我的青春平凡而冷静，那个时候专心学习。”
“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学习，好不容易考上了离自己家里又近又不错的大学，父母满意，我也很满意。”
“那个时候，少年感满满的，那种样子是走在路上都会发光，不用刻意做什么，你就是金子，自然而然的耀眼。”
“上了大学，我认识了我的前男友，是的，前男友。”
我转过头看着小严，见他确实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接着说“我喜欢他的温柔和煦，喜欢他的细节，我们在一起了。”
“过程很好，他对我也很好，处处周到，我不会做饭但真正原因是他给我做了五年的饭，同时把我的身体养的很好，现在职场中的人**小小都有一些身体上的病，我就没有，他管着我，我不抽烟不喝酒，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他很完美。”
“过了五年吧，我回家一趟了，父母突然要给我相亲，我那会不同意，直接出柜说我喜欢男的了，我爸冲上来就要打我，我妈拦着，最后我爸不让我回家了，好不容易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
“我问他什么时候和家里人坦白，他一直拖着，直到春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我们租的屋子里，没忍住，做了飞机去找了他，结果发现他结婚了。”
“我没有地方去了，切断了一切联系，除了父母，我独自来这里了。”
我说的轻巧，把所有的心酸全埋在这些字里面了。
“我父母不算特别有钱，算是小康家庭，从小过得顺风顺水，也就在这里，我狠狠的摔了一跤。”
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小严凑过来，抱着我，强迫着我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去，哑着声音说“小严…你不嫌弃我喜欢男的？”
小严摇摇头“不嫌弃，你是个好人。”
好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小严抱紧我“我就是知道，你就是一个好人，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你别难受。”
我想笑，可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哭出来了。
“小严……放开我吧，我不难受。”
难不难受我自己知道，但我还没有到和一个小孩子表现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的地步。
小严没放开。
过了一会，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从他的怀里站起来“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了…”
小严看着自己的手，愣了愣说道“那…我先走了哥。”
我点点头。
没去送他。
第二天，冉冉拿着一次性的牙刷刷牙，睡眼惺忪的，显然还没有睡醒，我走过去揉揉冉冉的脸“宝贝儿，刷牙要刷三分钟，快点。”
冉冉清醒一点了，很快就洗漱好了。
早饭是我买的，很简单，包子，粥。
冉冉乖巧的捧着一个大包子吃着。
门铃响了，我走过去打开门。
小严精神焕发的站在门口“哥，早上好。”
我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吃饭了吗？”
小严点点头“吃过了。”
然后就自来熟的去找香菜，香菜可能不太喜欢陌生人了，现在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香菜，小严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着冉冉吃饭。
冉冉拿着勺子喝粥，可粥太烫了，冉冉猝不及防的被烫了一口，我走过去弯下腰“冉冉，没事吧？”
冉冉乖巧的张开嘴巴，我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大问题“宝贝儿，你吃这么急干什么，放一会再喝。”
冉冉点点头“谢谢叔叔。”
我揉揉冉冉的头发“不客气。”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刚刚接听就听见小庄大叫“小帆，你快把冉冉带下来，我在你们小区下面，我…我带她走。”
说完就挂了，我转过头看着冉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你妈妈说她来接你了，我们走吧？”
我说着朝冉冉伸出了手“走吧？”
冉冉没有犹豫，牵着我就下了板凳。
小严跟着我“哥，我陪你吧。”
我点点头。
到了楼下，我看见小庄做贼一样朝着我走过来“小帆，麻烦你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你母亲…处理好了？”
小帆摇摇头“没有，等处理好了，我就带着冉冉离开这里…冉冉她爸听说我妈没了，说是冉冉没人照顾，要跟我争夺抚养权，我们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庄…”
小庄擦去眼角的泪水“你说，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大学你谈恋爱了也像个大姑娘一样跟我汇报，我们这么好，现在这么就这样了呢？”
我莫名的感到眼睛酸涩。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小庄哭的满脸都是泪水。
随后收敛神色，牵着冉冉“小帆，你特别特别好，真的，你会遇到更好的，你怕什么，你的人生还长着呢，而我，我有了冉冉…就够了…”
我敞开手“抱抱？”
小庄笑笑，走过来抱着我，她摸摸我的头“你要好好的。”
我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小庄点点头，抽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我呆呆的站着，眼前忽然闪过了小庄上课的时候扎着高马尾，课桌上偷偷摸摸的放着言情小说，手里还拿着葱油饼，吃的一嘴油跟我写小纸条“小帆，把昨天的英语作业给我。”
明眸皓齿，肆意妄为的姑娘，狼狈的母亲。
这两个角色之间的转换只需要几年。
我想帮她，可我又能做到什么？
这个世界，无能为力是常态。
“哥，走吧。”
小严在后面叫我。
我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直到我看不到小庄了才走。
小严在路上一直沉默。
上了电梯，我问他“你去我家还是回你家…”
小严看着我“去你家。”
我没再说什么，带着小严回了我家。
小严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看着我“我…我骗了你。”
“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父亲对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后来，他新娶了一个，同时带回来了他的女儿，已经很大了，他早就出轨了，我很气愤，高中就离开家里了，一直和我姥姥姥爷住在一起，考了大学后，就搬出来住了，这个房子，是我姥爷的。”
我顿时就愣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些日子…天非常黑…我被我父亲秘书请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入流的混混给堵在了一个小胡同。”
“他们人多势众，我当然打不过，好在你来了…你说要报警，他们吓得就走了，我就一直跟着你走，看着你回家后我就走了。”
我仔细的想了想…
“那天…是你？”
我颤抖着声音问。
小严点点头。
我只顾着想，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小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第二天早上，我给小庄打了电话，小庄倒是没和我说几句话，冉冉捧着手机和我说个不停。
明明我见到冉冉的时候还认生，现在怎么就这么多话了。
这就是小姑娘吗？
我听见小庄说“冉冉，把手机给妈妈，要挂了。”
然手机就到了小庄手里。
我们两个，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回来这个地方了。”小庄说。
我忙问“你要去哪里？冉冉还小…”
小庄打断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劝了，我…要去哪里还不确定，到时候我通知你一声。”
我点点头。
然后小庄就挂了电话。
我叹了口气。
这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小严。
昨天我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他。
小严手里拿着早餐“哥，来吃饭。”
我站起来，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买的什么？”
“灌汤包。”
三个月后。
天很热，我下班了回到家就闻到厨房里传来香喷喷的饭菜味。
小严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我一脸兴奋的从厨房里出来“哥，你回来了，洗洗手，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我点点头“好。”
现在学校放了暑假，小严闲的没事，就在家研究厨艺，不得不说，小严做饭学的不仅快还好吃。
“明天还上班吗？”小严把饭放在桌子上，太烫了，立马拿手捏捏自己的耳朵。
“明天不上班。”我说着把菜端到了桌子上。
“那你还窝在家里吗？”小严问道。
我轻轻咳嗽一声，此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上班族吗，外面的生活不太适合我的。”我说着指指客厅“电视，沙发，饮料，外卖，还有一只猫给我撸，待在家多好。”
小严挑眉“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你做菜你不要，吃什么外卖。”
我感觉我是吵不过小严了，双手合在一起“得了得了，我吵不过你，快吃饭吧。”
我习惯了和小严在一起的日子。
很惬意。
认识小严，仿佛是我离开小姜以后最幸运的事情了。
然而老天偏偏不让人如愿。
那天，是中秋节假期，妈当着爸的面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和小严刚刚买菜回来。
“妈…我爸他…”我捏紧了电话，小严看出不对劲，把我手里的袋子接过去自己拎着了。
我打电话不避讳小严。
“你爸想开一点了，没事…这不中秋节吗…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呆着…前些日子给你寄过去的东西收到了吗？”
我点点头“收到了。”
“那就行，你…一个人吗？”妈问的时候很犹豫。
我回过神来“嗯…”
“其实…小姜…你你那个对象，他来找我和你爸了。”我妈说。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只和父母说过我们分开了，没有说小姜瞒着我结婚的事情。
或许小姜就是吃准了我不会说，我不想让父母担心，胆子才这么大，敢去找我妈。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连路也不走了，直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路灯愣着。
小严也不动了，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等着我。
“前些日子，小姜那孩子说要去找你，我们本来是想着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可小姜挺坚持的，我…我就告诉了他你现在的地址，妈也是想着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彼此都熟悉，而且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没个人照顾你…”
“妈…”我打断妈的话。
“我…明天再打给您行吗？”
妈忙不迭的答应，我这边挂了电话就感觉腿一阵虚浮。
“你…前男友要来找你吗？”小严问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先回家…”
小严点点头“先回家。”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
我只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熟悉的背影。
是小姜。
小严也呆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握紧了手机，走出去。
恰好小姜转过头。
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小帆…”
小姜走到我身边说。
他的眼神紧紧的盯着我，深情的要溢出来，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后退一步“小姜，有事？”
小姜手朝着我伸过来，我后退一步，小严挡在我身前。
小姜皱眉看着小严“这是……”
“邻居。”我回答。
小姜点点头，重新看着我“小帆，我们能谈谈吗？”
“不能，你结婚了，请你对你的妻子忠贞一点。”我回答道。
小姜几乎卑微至极“小帆，我们分开了。”
我猛的抬头看着小姜。
什么叫分开了！
“你们离婚了？”我感觉说这些话就是在考验我的嗓子。
小姜不假思索的点头“小帆…我想你…很想很想…”
说着小姜一把把我拉过来抱住我。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深深的吸气，仿佛我是他的氧气一样。
小严没动，我也没动。
因为我哭了。
我曾经深爱小姜，五年的时光，我的青春全在小姜身上了。
“小严…你先回你家…我…”我还没说完，小严打开钥匙就进了他的房间。
我挣脱开小姜，认真仔细的看着他“我们进去谈。”
小姜顺从的跟着进去了。
“你和那个…萧萧怎么回事。”我问道。
小姜刚刚做到沙发上，面对我的问题他直接回答“分开了，我忘不了你。”
“那你父母呢？”
“他们知道。”
我一时词穷，只好沉默的看着小姜。
他们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让他们知道呢？
“大半年了吧？”小姜问。
我点点头“是…”
“小帆，我们和好吧，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当时尝试着和我父母说了，我妈受不了刺激，而且…而且我回家才知道我妈早已经准备好我和萧萧的婚事了，萧萧是我们哪里的，知根知底…”
“别说了。”我打断他。
小姜果真不说话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揪住小姜的衣服领子“你当我是什么？你来找我我就要回去吗？”
小姜低头用手捂着脸“小帆…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
我松开揪着他领子的手，胡乱摸了一把脸“你走吧，我们彼此冷静冷静。”
小姜站起来，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明天还来看你。”
随后他说完就离开了。
我只觉得脑子像一团浆糊，指尖颤抖这拿起小姜留下的那张纸条，末了又放下。
呆呆的坐在客厅里，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小严打开了我家的门。
“哥…”小严过来打开了客厅的灯光，很刺眼，我下意识的捂住眼睛，小严掰开我的手“哥，你哭了。”
我哭了…
“你们要复合吗？”小严问。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哥，你们复合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小严说。
我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卧室里面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我吐出一口烟，小严打开了我的卧室门。
隔着尼古丁，隔着呛鼻子的烟，我们对视了一眼。
跟在小严后面的还有一个女人。
小严侧过身子，那个女人进来了。
是萧萧，小姜的妻子。
妻子。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我会不会成为小姜父母嘴里的狐狸精，明明小姜已经结婚了，我还是勾了小姜的魂。
萧萧的到来，我似乎能猜到为什么。
可当我看到萧萧宽大的衣服下微微隆起的肚子的时候，我彻底呆住了。
萧萧怀孕了，毫无疑问，小姜的。
小姜很有责任心，既然萧萧有了孩子，那他就不会和萧萧离婚。
萧萧后退一步“能…出来谈谈吗？你这屋子里烟味太大，我怀着孩子呢。”
我了然，把烟捻灭，绕是如此，我身上还是沾染了浓重的烟味。
萧萧坐在客厅的那头，我坐在这头。
一夜没睡的我现在肯定像个疯子，可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最镇静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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