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 二

深夜笼罩下的苏格兰场，办公楼中仍不知疲倦地亮这几盏灯。

雷斯垂德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揉揉充血泛红的眼睛。唉，年纪也放在这儿了，禁不住怎么熬通宵了。

他拿起咖啡壶，准备去隔壁拜访那些“新鲜的血液”。

他悄悄推开隔间的门。隔壁这间小办公室的灯更是24小时超负荷工作。

“Rosie。”

那个正趴在桌上酣睡的少女没有丝毫反应。

雷斯垂德无奈地摇摇头，清了清嗓子。

“Rosamund·Watson！”

罗莎·华生猛地抬起头来，凌乱的淡米色鬈发几乎遮住了视线，她在半睡半醒中朦胧的瞧见了探长严肃的脸，一瞬间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迅速地站正向探长赔了一个抱歉的苦笑。

雷斯垂德颇为不满地瞧了衣冠不整的她一眼，端着咖啡壶走进房间：“Roise，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实在困你就回家好好睡觉，既然你还选择坐在这里，那现在就是工作时间，就该专心工作。”

“……抱歉，探长……下次不会了。”罗莎垂下头，双手扯着衣角。自己怎么又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呢？爸爸和夏洛克肯定是不允许的。

雷斯垂德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随手扯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还是叫我Greg吧。”

“Roise,你也要注意休息啊，毕竟Sherlock那样的精力不是随便就能学会的”雷斯垂德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但是我手上警局的烦事太多了，把它们处理完我才有精力去接大案子啊”

罗莎向旁边两张办公桌一努嘴：“你看咯，和我同批来的，现在都能接五星以上的案子了。Sherlock教我这么久，好歹也该让我练练手吧。”

雷斯垂德若有所思：是啊，作为从小在221B长大,接受神探系统的训练，18岁就以少年侦探的身份入职苏格兰场。他不敢否认罗莎华生的能力，甚至考虑过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这位万众瞩目的新星。毕竟221B的传奇故事太耀眼，这位年少气盛的侦探怎么不会想增添一抹自己的光亮呢？

他刚想开口宽慰几句，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甚至连墙都在微微颤抖。

来人是西装革履的魁梧男子，他气喘吁吁，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看到了桌旁的罗莎，就变得吞吐犹豫起来。

“呃……雷斯垂德探长，请您借一步说话，非常紧急的情况。”

“…是麦考夫？又让我给他的好弟弟收拾什么烂摊子？”雷斯垂德回头看了罗莎一眼，端着咖啡壶走了出去。

罗莎有些赌气地坐回椅子上。什么嘛，又是小孩子不能管的事情，我都已经成人了！

可是杯子破碎的巨大声响吓了她一激灵。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许久的沉寂。

突然，探长打开了门。他低着头，眼神躲闪，似乎用尽了勇气和力量才使自己的语调变正常。

“……Roise,跟我出去一趟。”

后面的话被哽咽盖了下去，他喉结蠕动着，默默转身离开。

罗莎懵头懵脑的跟着雷斯垂德进了警局门口那辆气派的黑色轿车。

事情有些不对呢。

她尝试推理出发生了什么。她和雷斯垂德并排坐在车上，只需稍稍扭头，犀利的目光不到一秒就把探长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

长时间熬夜充血发红浮肿的眼睛却看不出疲惫，眉头紧锁。嘴唇紧闭，嘴角却在止不住地抽动——很明显是在隐忍内心巨大的情绪波动。

指尖间歇性颤抖——是恐慌，还是愤怒？目光明明在关注自己，反而强制掩盖——在藏什么？

哦，还有他刚刚听到消息时甚至把咖啡壶都摔了，震惊的，不可思议的语气……

我们坐在麦考夫的车上——是麦考夫，他派人登门来访，只会为了夏洛克，也有可能是夏洛克和爸爸，很显然这件事十万火急。

是什么事情让一个原本倦怠的中年人顿时有了精神，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会震惊到拿不住杯子，紧急到需要有人亲自传信，关于夏洛克和约翰，却又不想让他们最亲爱的罗莎·华生立即知道呢？

罗莎默默思索了片刻，还是毫无头绪。爸爸和夏洛克已经很久没有接过危险的案子了，他们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情况符合以上推理的条件。

混乱的嘈杂声把她拉回了现实。车已经准备熄火，她定睛一看——巴茨医院楼下竟然停直升机？！而且街道上一个路人都没有，路灯却全功率的亮着。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却惊奇地发现雷斯垂德脸上满是泪痕。

“……Roise，以后一定要做好Watson……”

雷斯垂德的话虽然带着哭腔但很坚定，说完他用力握了握罗莎的手，抹了一把眼泪打开车门侧身下车。

罗莎愣愣地盯着打开的车门，突然开始感到心悸。

她缓缓顺手打开身边的车门，下车。

亮如白昼的灯光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为什么…为什么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眼睛正在逐渐适应环境，她努力看清面前几十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逆光垂首站着，是麦考夫和夏洛克，他们围着什么东西……

视线逐渐清晰。

一块白布，盖在一个人身上。

她瞬间明白了。

“爸爸！！！”

她感觉晴天霹雳，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奋力挣脱麦考夫的阻拦，尖叫着，抽泣着跪在爸爸身前，不加思索就揭开了白布。

夏洛克始终沉默地站在一边，直到罗莎准备动手掀起军医身上的白布时，他才犹豫着向前迈了一步。他不忍心让罗莎看见约翰再也不会流动的血。

当那张熟悉的令人心痛的面孔重新暴露在灯光下，夏洛克痛苦地扭过头。罗莎悲痛欲绝的哭声爆发似的穿过耳膜，他的心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他还想再痛快地哭一场，但是眼泪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来宣泄他极致的悲伤 。再哭，恐怕流出来的就是血了吧。

还是……提前离场吧……

夏洛克默默转身，竖起大衣领子，像一只孤独忧郁的黑猫，想把自己隐入无边黑暗之中。

但角落里一道金属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猛地刹住了脚步，弯腰拾起那个小但有重量的物件。

是…一把1984年的美军手枪，闪烁着古老金属特有的光泽。

漆黑的枪柄上，几道刻痕格外扎眼。

W·M……

夏洛克的眼中突然有了光。

他飞一般地穿过街道，撞开巴茨医院的大门，冲上通往楼顶的螺旋楼梯。

天哪，W·M……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他又回到了星空下的楼顶平台。高处不胜寒，他裹紧大衣，疾步来到刚刚悲剧发生的平台边缘。

他深呼吸，努力使思绪保持清醒，小心翼翼地站上约翰当时中弹的位置，转身。

在看到约翰胸口弹孔的那一刻，一道弹道分析图就立马在思维宫殿里展开了，他将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那个方向的夜空。

没错！就是紧挨着医院的那栋公寓楼！隐入黑暗，高于医院四米左右，完全顺风，绝佳的杀手藏匿之地！！！

他又飞奔着横穿医院平台，纵身跃上连接两栋楼之间的铁皮老式楼梯，几乎承受不住这位侦探急切激动的步伐。发出不堪其负的吱呀声。

夏洛克刚跨上最后一级台阶。那把他搜寻的狙击枪就映入眼帘。

标准的细长枪筒，枪口倚在矮墙上，不偏不倚的指向巴茨医院楼顶。是最近几年研发的M82A7新枪型，安装消音器，高精度瞄准器，足以一击毙命。

使用它的人身高在六至七英尺左右。在武器领域有很深的造诣。左利手，视力极佳，内心沉着，早已习惯了杀戮，一定服过兵役，并且是位出色的神枪手，思维缜密，心狠手辣。

更重要的是……夏洛克掏出那把手枪。就着月光在狙击枪上寻找。

一个同样细长字体的签名“W·M”赫然出现在相同位置的枪柄上！

美军、神枪手、垄断高端武器、名字缩写为“W·M”……

所有线索由点穿成线，由线构成面。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一切都清晰明了了。都指向一个人……

“W……M……”

夏洛克呢喃着，盯着那把可憎的凶器。前所未有的狂怒火山爆发般淹没了刚刚恢复理智。

“不！！不！！！”

他一把抓过狙击枪，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摔它、砸它。沉重的枪声撞击地面迸出点点火星，就像侦探已经熊熊燃烧的眼眸中溅出的仇恨。

你夺走了约翰·华生的生命！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凭什么！！！凭什么！！！

直到面前全是七零八落的碎片，夏洛克才停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独自嚼碎仇恨的磐石。

今天是这把枪粉身碎骨，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这把枪的主人，生不如死！

他咬牙切齿，暗暗攥紧了拳。

“SHERLOCK！你在搞什么鬼？！”

麦考夫焦急又的叫声由下至上传来。夏洛克。做了几次深呼吸，又恢复了十几分钟前那副沉重空洞的表情。他用脚把枪的碎片踢人黑暗中，无奈地向下挥了挥手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已经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但还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拖着步子踱下楼，刚出门就迎上麦考夫满是责备的目光。

“我说了多少次？不用管我，我没有那么脆弱，一直都是。”麦考夫刚想开口。夏洛克立刻生硬的打断了他。

麦考夫怔怔地盯着夏洛克，许久才低声说：“你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夏洛克转头望去。灯光照耀的街区中央，逝者已安然躺在一副担架上，罗莎和雷斯垂德站在担架侧边，罗莎还在哭，她靠在雷斯垂德胸前，止不住的抽泣。探长也在无声地啜泣。泪流满面。

夏洛克静静地注视着白布下那具躯体的轮廓。

“不了。”

他决然转身，无声地离开了，随即被黎明的浓雾吞没。

他握紧了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