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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undertale:重力控制

undertale:胆小鬼

44.

在我出事的时候,艾菲斯居然给帕派瑞斯打过一通电话。

等衫斯把大致的前因后果慢慢的向我交代清楚,再将自己的经历前后串联起来以后,我立刻就意识到在同一时间段内我目光所不及之处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复杂又棘手的事情。我默然的攥着手指皱起眉头思索了很久,最后只对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既然如此,请你转告他一下。’总算思考好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项,我下定决心睁开双眼,郑重其事的望向身边的有着苍白面孔的矮个子骷髅。他脸上的露齿笑仍是我所熟悉的弧度,未减半分。如果不是他看似轻描淡写般的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我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他是否真的在为此而担忧,‘如果他不想旅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也不打算按时过来接我回家,那我就不会走出实验室半步。’

‘哇哦,这说法真够严厉的。很难想象你也会对他表现出这么坚决的一面来,kiddo。’他挑了挑眉骨合上了一只眼窝,偏了偏头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但我支持你的判断。’得到了来自帕派瑞斯的哥哥的赞同的我顿时舒了口气,无视了他从侧兜掏出了一把梳子在光秃秃的脑袋上装模作样的进行梳理的奇怪动作,只是那一下一下刮出来的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站起身把餐具和实验台收拾干净,我告诉他自己要去找艾菲斯一趟,便使用魔法直接瞬移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毕竟我不是很想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偌大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回到办公室以后,我发现有人把我的实验服给折好搭在了椅背上,是干净的,嗅上去还有洗涤剂的淡淡清香,便随便抖了抖灰尘拿起来穿上了。桌上放着不少文件和实验记录等,过了一个多月都厚厚的垒了好几叠了,我把它们摊开简单的翻阅扫视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和艾菲斯好好谈一谈。我在属于她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她正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粉嘟嘟的《喵喵亲亲超可爱》的大型海报怔怔的发呆。我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按住了她的一侧肩膀,她先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回过头要站起身来,可发现是我以后又讷讷的耷拉着肩膀坐了回去,看上去有几分沮丧。‘你和衫斯救了我一命。’我斟酌着这样说道,对她笑了笑,希望能让她缓一缓,‘这一个月来辛苦你们了。’

听到我这么说以后,戴着一副眼镜具有某些爬行动物特征的类龙怪物转头看了看我,才嚅嚅回答说其实是衫斯救了我,除了添乱以外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可是你当时打电话给帕派瑞斯了是吗?’我并不认为她说的是实话,凭衫斯一个人要救我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会这样说恐怕更多的是出于愧疚罢了,‘你想救我,并付诸于行动了,谢谢你。’有着橘黄色皮肤的怪物垂着尾巴坐在凳子上就那么看着我,磕磕绊绊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让我觉得她脸都快涨红了。‘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过你敢这么做。我有想过你会辅助衫斯去完成一些任务,但也仅限于此。’考虑到她的状态我干脆继续说了下去,接着顿了顿,睁开双眼注视着她才说出了后半截话,‘然而你确实做到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艾菲斯,你变得勇敢了。’

艾菲斯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把眼镜摘了下来,低下头用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脸。

她说自己闯祸了,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你没有。’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放弃了委婉表达选择了直说,‘事实上我们都清楚,如果不是你,衫斯也不一定会去救我。’‘不,他会去救你的,他一定会去。’情绪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嗓音听上去有些喑哑哽塞的艾菲斯很肯定的否定了我的说辞,她手足无措的对我强调一般的比划了几下,‘他只是…只是在等,他在等你放弃自己从那里逃走,可是你无论如何不愿意。’我静静的听着她的解释不置可否,试图在脑海里还原当时的情景。‘……我却受不了了。’她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尽可能的去平复心情。这个性格腼腆内敛的前皇家科学院首席如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一般,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在我打电话的时候衫斯他就义无反顾的冲过去救你了,我只是做了件多余的事情而已。我不该这么做的,是我害了帕派瑞斯,我不该告诉他这些事儿。’

‘你只是想救我,艾菲斯。’

‘可是我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她捂着脑袋忽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被她这样歇斯底里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缓过神来试图用肢体语言去安慰一下她,但却因为她坐在板凳上不好操作,只能伸出双臂从侧面尽可能的抱住了她。艾菲斯和衫斯差不多高,不得不说这样做着实有点为难我,‘我…我总是这样,每当糟糕的事情发生时我就只会躲在一边努力的逃避现实,我根本就——’‘你已经做到了。’我无可奈何的这样回应到,有些着急的踮起脚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她身上去,见势不对便破罐子破摔的说了些不太好听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大实话出来,虽说这么做可能显得态度过于尖锐可毕竟只有事实才最有说服力,‘我不相信他没有让我去死一次的打算。’

艾菲斯果然不说话了。

‘……或许是你的坚持打动了他也说不定。’我沉默了片刻,轻轻的用脸颊贴着她的脊背这么说道。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衫斯的想法,他反正一直采取都是监视和旁观的做法,只要不存在敌对的行为就无所谓,当他不存在就行了。倒是艾菲斯,她居然真的想要救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冒着最大的风险的那一个。由于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帕派瑞斯身上去,我有些担心衫斯会不太赞成她的做法,即便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衫斯对她存有什么意见,可也不排除他秋后算账或是暗地里心怀芥蒂的可能性,‘在那一刻,只有你是单纯的希望我不要死去,哪怕只是由于胆怯那也是真心实意的。而你之所以会选择打电话给帕派瑞斯求助,也不过是认为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他是唯一一个可能救得了我的人。’

‘你做出了最明智而正确的判断。’我闭了闭眼,放开了她并往后推开了几步,给她留出充足的空间去冷静一会儿。我不觉得把衫斯先抛到一边的做法会有什么不妥,先不说从他那里根本就问不出足够的信息来,艾菲斯和帕派瑞斯的状态才更让人担忧。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一个月衫斯和她究竟是怎么相处的,我依旧印象深刻的记着衫斯以前说过的那句‘但她又最先站出来替你说话’意味不明的警告,‘所以,请别再去责备自己了。关于帕派瑞斯那边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去解决,倘若一定要追究责任,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有错。我们向他隐瞒的事已经够多了,他趁现在知道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我由衷的感谢着你。’眼见着艾菲斯缓缓的抬起了头来,我便重新上前几步踮起脚伸手捧住了她的双颊向她再次这样强调道,不打算把她卷进接下来的事情了,‘就请再相信我一次好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穿着白大褂的艾菲斯用那种怯弱沙哑的声音问道,带着点鼻音,她用那双娇小的爪子揉了揉眼睛,把自己的眼镜给戴上了:‘为什么你总能在关键时刻表现得这么勇敢呢?你明明也很胆小呀。’她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神情看上去的确很疲惫憔悴就是了,这个状态倒是和之前的衫斯很像。她对我勉强的苦笑了一下,用一种很复杂黯然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有点畏手畏脚般恳求的意味。从个人才能上看,她真的是个很出色的科学家,实话实说我并不是特别理解她的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自卑。我用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一只爪子,希望能给予她一些能够直接体会到的安慰和鼓励:‘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都需要去学习克服恐惧,我也不例外。它不会消失,它一直都在。克服不等于习惯和麻木,也不是竭尽所能的去排斥和拒绝。它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你先要接受它,接着尝试去驯服它。随后它就会转变成为你们所熟知的人类特有的那种发自于灵魂的力量,即决心【Determination】。’我暗示性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知道从性格上来说我的确是胆小得不能再胆小了,然而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受困于此,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我最大的优势就是不会轻易的被情感所控制,因而自身状态能较好的趋于稳定,‘其实不只是恐惧,任何强烈的情感都是如此。只要引导得当,在特定时间内它们都会源源不断的化为促使你一往无前的巨大动力。’‘……人固然可以被逼入绝境。’我并不是很想去对她解释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逃走,幸好她也没有当面直截了当的问出这个棘手的问题来,我睁开了双眼对她报以微笑,‘但就算以死亡作为基座,也应供奉着一些绝不能坠于地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后,艾菲斯终于彻底从负面情绪之中缓过来了。

她问我想不想吃点冰淇淋,我点了点头,她就真的从冰箱里拿来了一个自制的冰淇淋盒子给我。你别说,还真挺好吃的,就是我很难形容出它到底是种什么口味,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的食物。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起了几部我从没看过的动漫或漫画剧情,听上去题材有些猎奇但还算可以接受,她的态度逐渐从小心翼翼的试探过渡到了兴致勃勃的分享,并且非常热情的询问我关于其中所描写得非常精彩感人的跨种族恋爱是什么看法。我一下子被她的提问给噎住了,差点没把冰淇淋勺给咬断。毕竟里面的配对风格听上去真的过于超前,带给我的冲击力比隐约察觉到艾菲斯和安黛因似乎是情侣关系——或许用相互暗恋来形容更为恰当——时还要有过之无不及。我认真想了想,由于双方的文化差异实在是过大,便作为交换把自己所知道的一部分相关的神话传说讲给了她听,她显得非常高兴。但听到了后面她就发现不对了,因为这些故事绝大多数都是以悲剧收尾。她愁眉苦脸的问我是不是并不看好这样的恋情,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艾菲斯好像显得更失落了,问我是不是觉得这不现实,我摇了摇头。

她双手合十握在胸前用略显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不是不现实。’

我看了看容器里还剩下一小半绵软细腻的粉红色冰淇淋,它融化以后有着粘稠而柔和的质感,变成了醇厚香甜的奶昔。我一勺一勺的把它刮干净,那种混合在一起的沙沙声听上去让人感觉很舒服。

‘而是太过艰难了。当然这只是从客观角度去进行考虑,从主观上看我没有资格去质疑他们,我不曾了解过那样的感情。’我瞅了瞅旁边还在等着我说完神情无缘无故显得有些纠结忐忑的艾菲斯,忍不住对她笑了笑,还是把最经典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闻言恍然大悟似的捂着嘴低低的‘噢’了一下,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简直称得上闪闪发光,那种昂扬振奋的感动神态仿佛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使命感。我从来不知道作为科学家的她原来这么在意动漫或漫画里面所传递的观念,那可以说是相当理想化的设定,不过也算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寄托,当然也有可能她只是觉得看喜欢的角色在一起很开心而已。我把手里端着的冰淇淋吃完后向她道了谢,告诉她自己要回办公室工作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她可以随时过来找我。而我才刚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就发现衫斯站在里面。

同样穿着一袭白大褂,双手揣在兜里的矮个子骷髅悠哉悠哉的转过头瞧着我,把拿在手上随意翻看的文件放回了桌上,问我和艾菲斯聊得怎么样。我回答还不错,接着便反问他来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他说没有,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我在做什么而已。我点了点头绕过他走过去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皱着眉头斟酌着问了他一句觉得艾菲斯怎么样。‘嗯?咋啦?我觉得她很好啊?’他挑了挑眉骨这么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老样子。我沉默了一下,还是简单的提了一句:‘她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的,也算是一时冲动。我会处理好帕派瑞斯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怎么了?你觉得我会怪她?’他弯了弯自己的眼眶这样明知故问的揶揄道,我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我抿了抿唇,迅速诚恳的向他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关心,‘我只是怕你觉得她当时没有选择去相信你,而认为自己的工作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导致你们之间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她并不是故意想要妨碍你。’

他一语不发的瞅着我看了很久。

我被娃娃脸的骷髅盯得有点心里发毛,他那黑漆漆的眼窝里酷似人类眼瞳的苍白光点看上去偶尔还是有点阴森的,便挺直了腰杆浑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结果他最后只是从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递到我面前。看到我低着头愣在原地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他便干脆自顾自的走到了我旁边来,抬起手帮我擦了擦嘴。‘衫斯?’反应不过来的我只能一头雾水的由着他乱来,他若无其事的瞥了我一下,接着闭上了两只眼窝低低的笑了一声,慵懒促狭的声线听上去不知道是在冷嘲热讽还是在单纯的调侃打趣:‘你嘴角上沾了点人家给的冰淇淋,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可真甜。你为别人讲话时老是表现得这么聪明伶俐,就和没有腿给人拉的鱼一样滑溜。我该拿你怎么办呢?kiddo?’【英文双关:sweet:含糖的,甜的/悦耳的,好听的。pull one’s leg :使…上当受骗】

一听见衫斯拿这种游离不定的轻松语气讲双关我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睁开双眼望着他。他随手一扔就把用过的纸巾抛到了垃圾桶里,冲我合上了一只眼窝还耸了耸肩:‘瞧你那提心吊胆的小样儿。放心吧,我不会去找艾菲斯的麻烦的。我哪有那闲工夫,我累了,忙着休息呢。’他说完这句话把手往兜里一揣踩着拖鞋转身就想走,我下意识伸手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摆,他感觉到了便回过头来看我。‘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这么心平气和向他询问到,试图从他那张挂着露齿笑的骷髅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是因为我吗?’衫斯没有回答,就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把他的衣角攥紧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把左手重新掏出来放到了我脑袋上拍了拍、揉了揉。他依旧没有戴手套,每次当他这样做时我都很担心自己的头发会卡到他骨头缝里去,但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却从未发生过。他的指骨顺着我后脑勺捋了捋,让我想起托丽尔帮我梳头时的那种感觉。

他说没有。

于是我放开了他的衣摆,让他从这儿离开了。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几天实验室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虽然衫斯自己说他没生气,但我每次遇到他时他不是恰好出去了就是在忙着工作或是偷懒睡觉,而且还是在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姿势在打瞌睡。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帕派瑞斯怎么样了,然而又不太好去打扰他休息,我知道他平时工作很辛苦,说不定还在和艾菲斯一起熬夜,反正我上床睡觉的时候他通常都还没睡。更何况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把之前落下的数据信息全部计算一遍来进行比对审核,便下定决心要是再过两天要是还没消息就再去问问他。艾菲斯倒是变得活泼了不少,经常在休息时间跑来办公室和我说话,除了聊动漫以外还会问我一些关于人类灵魂的问题,她对我所拥有的异于常人的灵魂表现得相当感兴趣。但她提的问题都蛮奇特另类的,比如她今天就跑来问我既然我的灵魂比常人要敏感许多,那当我的灵魂被衫斯用重力控制的技能给捕获锁定住时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我简直觉得一言难尽。

不是,作为被怪物袭击了的可怜人类我还能有什么感觉——我能有格外害怕且觉得自己要命不久矣的感觉!!!

非常恐怖,兄弟。你来试试自个儿身体忽然腾空怎么都动不了,还被人当成靶子瞄准就知道那是怎样特殊的感觉了,绝对让人印象深刻,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再经受第二次。

当时听见她好奇的问起这件事来,从而被迫回忆起了自己在遗迹时丢人现眼得就差被衫斯吓得屁滚尿流的糟糕表现的我顿时沮丧得不行,等艰难的回答完她的提问之后就萎靡不振、摇摇欲坠的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埋着脑袋,蹲了好一阵子才敢偷偷溜出来,准备四处走走散散心。谁知道刚出门转头就撞见衫斯本人,又被他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感觉自己压根儿就不存在的心脏病都快犯了。看到我哆哆嗦嗦走路一瘸一拐的衫斯扶了我一把,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虚弱的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他便把手里拿着的一份实验记录递给了我。我接过去拿在手里迅速的翻看了一下,知道了Chara的身体培育得相当成功,其所面临的象征着进程过半的重要阶段终于要来到了,便忍不住非常高兴的跳起来扑上去拥抱了他一下。衫斯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做,而被我撞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不过还是手疾眼快的反手托住了我的后背避免我失去平衡往后摔倒。

我向他道了谢,然后拉着他风风火火的一路小跑着去找艾菲斯。找到艾菲斯以后,我兴冲冲的把他们俩一起领到了培养缸那边去。出现在透明玻璃的后面,蜷缩着肢体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人影已经全然是Chara活着时该有的样子了,只不过年龄还是偏小了点。其肤色白皙有着一头棕色长发,安详的闭着双眼面孔清秀,眉宇间有着西方人种特有的精致感,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看上去透着稚气,身形看上去和我这具身体差不多大。我放开了衫斯的手上前一步,把自己右手贴上了培养缸的外壁试探着向内注入属于自己的魔力,随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辉如涟漪一般一丝一丝温和的渗透其中,这具本身并不拥有灵魂、里面空空如也的躯壳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是犹如红宝石般的绯红色。我用魔力仔细检查起祂身体各个部分的生物机能和神经系统来,借此再次确认其状态是否发育正常。

为了便于观察这个房间的灯光现在是打开的,隔着一层玻璃再和液体交叠在一起带给人一种晶莹透亮又影影绰绰的深邃视觉效果,经过多次折射的光线让祂的影像看上去无可避免的带着一股失真感。但或许是因为沉睡了一个多月的原因,我从没觉得祂变得如此触手可及过。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是……?’

‘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血脉上的共鸣。’检查完祂身体状况的我转头向衫斯他们做出了这样简单解释,放下手撤回了自己的魔力,这具躯壳便重新闭上了双眼。‘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放下心来低低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培养缸里的身影后退了几步这样说道,准备开始着手下一步的计划了。‘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一下,衫斯。’我对身边的矮个子骷髅笑了笑,对现在的状况感觉上只有那么庆幸了,‘我知道你现在对于我身体结构是比较了解的,所以能不能请你……’‘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就冷不丁的打断了我。他微微颔首闭了闭眼,那种玩笑般的散漫言语间透着点无动于衷的冷漠讥讽,“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是打算让我给你做个手术把你的一根肋骨给取出来对吗?很好,凭咱们俩这关系我就不跟你多客气了——这绝不可能。’

‘……衫斯。’

‘不不不,唯独在这种事儿上没得商量,kiddo。看在我从这儿离职以后就再也没为了别人这么尽心尽力工作过的份儿上,别·这·么·对·我。’

衫斯居然生气了。

我以前认为他这外热内冷的性子挺不容易生气的,现在可能得收回这句话了。他说话的冷静口吻听上去并不是很重,然而却总能给人以严肃压抑、叵测不安的警醒感和危机感。我皱起眉头睁开双眼看了看眼窝已经黑成一片的矮个子骷髅,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同样不知所措的艾菲斯,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可是这明明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事情,你——’‘是这样没错,然而你当时可没说要让我来做这事儿啊,伙计,你不能这么对我。’衫斯根本就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他眼窝里的光点依旧没有回来,倒是越说得越过分了。他双手揣在衣兜里,挂在脸上的露齿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隐约有种僵住了的生硬感,‘说真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来使了?我不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kiddo。为什么你就不能去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呢?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躺在手术台上胸腔大开还昏迷不醒的那副鬼样子了,你明知道我没法对你下手。’

——‘……你是,故意的吗?’

他忽的抬起头意味不明的望着我,黑漆漆的眼窝里酷似人类眼瞳的光点终于重新亮起来了。

‘你知道答案是否定的。’我对他的多疑感到了些许不悦,毕竟他翻脸翻得也太快了,说不干就不干,简直毫无道理可言。我不再继续和他多说什么,转而向另一边的艾菲斯搭了话,‘既然如此,你愿意代替衫斯来接手这份工作吗?艾菲斯?’‘欸?!你…、你说我吗?’穿着白大褂的类龙怪物睁大了眼指了指自己这样疑惑道,捏了捏手露出了左右为难、张皇失措的犹豫神色。她下意识的瞅了作为同事的衫斯一眼,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磕磕巴巴的似乎想要拒绝我的提议。我就知道这两个人放一起后衫斯很可能会变成主导的那一方,也不知道是因为艾菲斯本身的性格使然还是和他们俩过去共事过的经历有关,‘呃,这还是算了吧,连衫斯都不行的话,我就更……’

‘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艾菲斯。虽说你并不是有意为之,但你的确曾经犯下了一些错误且间接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出现,而我做这一切正是为了去解决和纠正那些遗留下来的漏洞,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我一点一点不动声色的攥紧了双手,低下头去心平气和却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推辞,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任人摆布下去了。我发现无论在什么层面,在实验室也好,在国王和王后面前时也好,衫斯都在有意无意的压制管束着我,明明我才是真正的负责人,再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彻底丧失自身的独立性和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权力,‘你可以选择拒绝,我并不会真的强迫你,可你要清楚总是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件事就由我自己来做好了,你就只负责帮我准备一些手术器具之类总可以的吧?’

‘…我明白了。’

‘不,不行。作为监护人,我不同意你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衫斯还在继续插手我的做法,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打算服从我的安排,甚至还把监护人的架子给端了出来。我没料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他不应该会有这么固执的。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到此为止他就算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只会扔给我一句‘随你便’之类的话就懒得搭理甩手不管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你为什么非得要这样做呢?明明不采取这样极端的移植方案也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我们还可以试试其他的做法…你只不过是想要借此满足你个人的愿望罢了,为此你甚至故意没有叫醒Chara。不是么?’

听到衫斯这样说以后,我干脆迈开腿缓缓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的去进行对峙,开始觉得他是在故意找我的茬了:‘根据谈判协定,我不可能一一解释向你们我所作所为的意义何在,衫斯,但我承诺过这对你们来说是必然是最有利的做法。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你对我的怀疑总是来得如此莫名其妙。你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吗?’

‘呵,行吧。如果我说是呢?’

站在我面前的矮个子骷髅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他合上一只眼窝耸了耸肩冲我摊了摊手。

我猝然睁开了双眼。

‘衫斯?!!’伴随着重物被碾压性的力道迅猛的投掷出去、结结实实撞击到墙面时才会发出的震颤闷响,就站在衫斯身旁不远处,目睹了整个局面突转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的艾菲斯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愣愣的放下了刚才条件反射般瞬间举起的用以护住脑袋遮挡风压的双手,难以置信的望向了我,紧接着又掉过头去看了看被我使用未知方法从门口狠狠轰了出去再撞到了外墙上的衫斯。随即,这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前皇家科学院首席,后知后觉的被我这样带有威胁性的做法吓得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开了好几步,最后没站稳直接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看上去只有那么崩溃了,‘我…我的天,这是重力控制?!你学会了重力控制?!!’

……不是,你到底是有多执着于‘重力控制’这件事啊,艾菲斯。

不过其达到的效果的确很像就是了。

‘那怎么可能呢?重力控制是你们怪物才会使用的魔法,我只是单纯的让他摔了出去暂时动不了了而已。请放心好了,我有控制住力道,并没有重伤他,只是会有点疼罢了。’

我头都不回的向她这么随口解释道,为了避免让她感到害怕而再次闭上了双眼,并不想误伤到她这样的无辜人员。

就算衫斯对近身战的预判能力再怎么厉害,在双方较为接近的距离下利用突如其来的气压爆破来发起袭击,他果然也没能躲开。

‘既然你想要阻止我,那就来试试看好了。’

我一边这么理所当然的说着,一边搁下身后的艾菲斯向门外走去。这个娃娃脸的骷髅穿上白大褂以后倒是真的有种文质彬彬的研究人员的精英气质,但与此同时这让他脆弱的一面也跟着浮现了出来。就凭他这种单薄到令人觉得可怜的身体素质,这样不轻不重的来上一下应该也够他受的了。我驻足停在了他的跟前,低下头去静静注视着这个任由着自身的躯体从墙体上慢慢的滑坠下来,仿佛浑身脱力般一动不动的背靠着墙根低垂着脑袋瘫坐在地的男性怪物,很耐心的等着他从受到冲击后的疼痛中缓过神。他眼窝里的光点不出所料的又彻底熄灭黑成一片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跟个断了电的玩偶一样死气沉沉,脸上习惯性的笑容倒依然是讨人喜欢的促狭模样:‘所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呢?把这件事直接上报给国王和王后,看他们如何在选择拯救自己的孩子及整个地底王国和避免伤害我之间做出选择吗?’

‘……’

‘我并不是想对你诉以苛责,但你有些太过了,衫斯。’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在他面前俯身单膝跪地蹲了下来,缓和了语调专注的平视着他,和他这么好声好气的商量道。无论怎么想他现在的行为都有些得寸进尺了,给个小小的教训或许能帮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从而做出更为合理的改正和调整。这会是比语言更有力的说服和规劝,形式也足够强烈能够弥补我在感情表达上与生俱来的缺陷。我并不擅长和人争吵,所以总是希望别人能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就像现在这样,我是不会辜负他们的配合的,‘你在其他事情上怎么刁难我都无所谓,相反,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一直都非常乐意接受来自你的考验。但这件事绝不是为了我自己,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如何,现在有觉得头脑变得清醒一些了么?’

我向自己名义上的怪物监护人认认真真的询问道,他却还是歪歪斜斜的半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我下手真的重了?

我疑惑的蹲在他的面前上上下下的仔细观察了他一番,硬是看不出来他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否骨折,便弯腰伸手想去拽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看看,顺便给他施个治愈魔法什么的。他反正就是个穿着衣服的光骨头架子,再重也不会重到哪里去。但就在我刚刚碰到他领口的时候,他突然就抬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腕,黑漆漆的眼窝里的白色光点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的亮了起来,近在咫尺的对上了我的目光。出于警惕,我本能的想在第一时间把手抽走,却发现他还很有力气,光用一只手还挣不脱,于是就放弃了,就等他就这么攥着我的手腕看他想做些什么。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顺势用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骨施放了治愈性质的魔法,微弱的银色光辉一闪而过,衫斯就沉默不语的看着我做这些事情。

‘我一直都很清醒,kiddo。’过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低沉慵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喑哑,带着一如既往的幽默气息,但过于克制了。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原来他确实是可以做出除了那看上去既滑稽又和蔼的露齿笑以外的神态的,就和帕派瑞斯一样,‘哈,我早该察觉到…你这个坏孩子,肯定从一开始就算计好这一切了。你的确是诚实的,但也足够狡猾。我还以为你真的准备打算把我们当成家人来对待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误会了。’由于他的紧抓不放,我已经感觉到了从手腕上所传来的轻微疼痛,但他的指骨却还在继续往下扣压,就像是在报复我对他的所作所为一般。我皱起了眉头,不得不暂时去纵容他这样的做法。我非常理解他现在怀疑自己遭到了欺骗后的愤懑难忍的心情,但我从不撒谎,‘你和帕派瑞斯当然是我的家人,但在工作上必须要区别对待,否则就会出现很多无法解决的矛盾。而我之所以会选择这样不近人情的处理方式,正是因为你。’‘哇哦,因为我?嘿,你瞧这话说得可忒好听了。我倒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请问我是否有这份荣幸呢?实验室的临时负责人?’现在他的异常言辞几乎称得上尖刻了,我不由得睁开双眼打量着变得愈加陌生的骷髅怪物,印象中他虽然偶尔和Chara一样喜欢冷嘲热讽却也没像这样斤斤计较过,‘……先起来再说吧。’

‘艾菲斯。’被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我转过头,呼唤了一直在后面旁观着事态发展的女性研究员,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担忧和紧张,我则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接下来就麻烦你定时记录一下了。’向艾菲斯这样交代好以后,我便拉着衫斯的手就往走廊里走去,决定先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再作打算。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衫斯还是把我的手攥得很紧,像是生怕我走到一半就撒腿跑了一样。我真的很想说别再用力了,把我捏痛了还不着急,再用力等下要是你手骨散架了可别找我算账。等到了办公室以后他总算舍得放手了,我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硬生生的被他给握红了的手背,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背对着他,自顾自的拿起了自己放在桌上的玻璃杯子去旁边的饮水机接水喝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按压打开了一边的出水口,看着热气腾腾的沸水徐徐流淌下来水雾扑面,听着它潺潺的注入杯底所发出细微响动,我心不在焉的接了大半杯热水后才猛然发现没有空间去接足够的凉水了,只好灰心丧气的打算把这杯水放回桌上等它凉会儿再喝。却在转眼间注意到桌上还摆着安黛因送给我的一小盒金色花茶而后悔起来,便亡羊补牢似的取出一些往杯子里放了一小撮。干枯的金色花瓣在双层隔热式的小巧玻璃杯中缓慢的下沉,逐渐舒展绽放,有种飘飘洒洒的轻盈感觉,朦朦胧胧的将里面透明的水光沁成浅浅的明黄色。但还有些怎么也落不下浮在水面上的,看上去便有些凌乱狼狈了,‘你的反应着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衫斯。我原以为你会很乐意去接受我这个请求的,毕竟你一直都表现得很……’

‘我一直都表现得很怎样?’

‘很尽职尽责。’我并没有给衫斯泡茶,他比起茶更喜欢喝咖啡,但我这没有。折腾完花茶后我转过身看向他,随后抵触性的错开了与其对视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低下头局促不安的拿手按住了自己另一侧的胳膊,向后移动重心用身体倚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桌边沿,‘我知道你所拥有的另一个特殊身份,理解你复杂的行事风格。就像我之前认为你不会现身救我一样,并非我自身耽于绝望,而是因为按照已知的信息进行推断,你的确是会看着他人从容赴死的那种类型。’

‘……’

‘同时出于个人原因,我不愿意给你必要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和心理负担,你选择了救我一命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和感激。由此可见,你是个品行高尚的人,我很抱歉让你破例了,这应该有违你的某些准则。’如果可以,我并不是很想把这些过于复杂的事情摆明了说,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很可能会引起双方更多、更大的矛盾,但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扯着自己的衣服硬着头皮强迫着自己把这些话给说完,但因为受到自身焦虑害怕的情绪影响,就算是用魔法模拟出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吃不消,偶尔会出现一两个词发音不准、气息不稳的奇怪音调,‘所以你不必觉得不妥,我尊重你的意愿,并发自内心的对此表示钦佩。但既然你可以在无论何种严峻的情况下都做到恪守不渝,考虑到艾菲斯的心理素质等诸多缘由,让你来做这项工作或许会更加适合。’

‘然而你却严词拒绝了。’

说到这里我微微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确定衫斯没有生气以后才敢继续说了下去。我内心不由自主的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来,我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我甚至都搞不清楚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凭他的能力,他不至于不清楚这些问题的。‘我也拥有感情,我能感觉到你是在关心我,但基于以上原因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去进行有效的判定。通常破例一次就已经是极限了,不存在第二次的可能。如果你现在非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那我该怎么办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觉得自己快说不下去了的我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玻璃杯,就算它是双层隔热式的设计,过了一段时间它的外侧杯壁依旧是温热的,甚至可以用来暖手,‘这样下去,等下一次我不得不面临死亡时,我或许会忍不住去责怪你也说不定,尽管我很清楚那并不是你的错。’

‘你不想那样,对吧?’我放缓了语调一边这样委婉含蓄的暗示道,睁开双眼对他微笑了一下,一边用双手小心翼翼的从桌上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背转过了身去好让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我也不想。’

要知道通常过于深厚的感情都将伴随着无言的责任。

他和帕派瑞斯要是真的打算将我当成自己所要用心抚养的孩子,我不认为他还能做出公正的决断。他和我不一样,虽说是怪物却也是具有健全情感的灵魂,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原则上的对立和错误,只会因此感到更为痛苦。帕派瑞斯也一样,可以说他现在就已经受到过多的影响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呢?

当有人问出这句话时,得到的答案应该是没有为什么。

此时此刻办公室里异常的安静,我既没听见脚步声也没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我不知道他站在这里打算什么时候走。而且因为我身高太矮的原因,这张办公桌对我来说还是挺高的,快到我胸口了。坐在特意调高了的办公椅上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端着个玻璃杯站在它面前就显得有些好笑了,完全没有严肃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尴尬。正当我盯着桌上的文件发呆,犹豫着要不要转过头去看看衫斯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有人神出鬼没的站在了我的身后并伸手取走了我拿在右手里的椭圆形状的小茶杯。在此之前我似有所觉的侧了下脸去进行查看但什么也没发现,因此还是猝不及防的被他的动作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的后退一步直接撞到人家身上去了。‘……衫斯?’我不确定的这么问道,下意识的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穿着白大褂的骷髅,但我现在觉得他比起是个骷髅更像是个幽灵。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挑了挑眉骨就这么低头看着我。

‘你的手在发抖。’衫斯用另一只手臂扶住我的后背这样说道,替我把茶杯放回了桌上。他走路是真的没有声响,我觉得自己后背的冷汗都被他吓出来了。‘你是在觉得害怕吗?还是在生气呢?’发现这个声线低沉成熟的矮个子骷髅仗着自己比我高一截,特意跑到我身后吓了我一跳,结果就只是为了问句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出来——我没好气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很想去搭理他,‘真奇怪,你老是爱这样问。你就那么想让我生气吗?还是你觉得我之前摔你摔得还不够痛?’‘噢,那确实挺疼的。’他倒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很坦然悠闲的承认了自己的企图。眼瞅着我都已经转过身来了他都不知道自觉的挪开一点,就这么堵在我跟前,‘或许我就是在好奇你生气时会是啥样儿…等等,你承认你之前是生气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因为别人对待你的态度而生气来着。’

那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受虐狂。

而且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怎么感觉你发现我生气了以后反倒还变得高兴了一些,你心里对我的意见已经有这么大了吗?

‘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kiddo,让我们坐下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好好梳理一下怎么样?’他对我弯了弯眼眶,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跟着晃了晃,愣是让我从他那张长期只有一副表情的骷髅脸上看出了一丝讨好妥协的意味,然后搭上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个圈,在后面推着我让我往自己的办公椅那边走。我还是觉得他在把我当成小孩子去哄,而且之前还弄痛我了,便不太情愿的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配合的坐了上去,‘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由于讨厌我才故意这么安排的,恰恰相反你是出于信任我才这么做,顺便还照顾到了艾菲斯的感受…好吧,我想我可以理解了。’我坐在办公椅上双腿悬空,双手放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折着文件的边边角角不去看他,低着脑袋皱着眉头的听着他扯这些没用的废话,直到他说出后面一句话来:‘你觉得这不公平,是不是?’

我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随即一声不吭的把双臂叠在了桌上,用额头轻轻抵住桌沿俯身趴了下去。

‘?!老天,你是…、你是在哭吗?别哭别哭,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我没有哭。’

我心烦意乱的想着该以怎样礼貌且合理的借口才能让他识趣的离开这里,而不是尽说些显而易见且令人生厌的事实出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不会说话呢,他甚至还是个高智商的怪物科学家:‘我只是觉得这很荒谬。我从未想要求助于任何人,抽的是我身上的骨头又不是你的骨头。你们就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这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而做出的决定,难不成还反倒要我跪下来求你们接受吗?’‘这很痛。’我趴在桌上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闭着双眼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喃喃自语道,只觉得和他说话累得不行。我难以适应一切形式施加于身的疼痛,无论是出于何种意义,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要是感觉不到也就算了,但只要真实体会到了,只需一点就足够让我感同身受、心力憔悴,且不存在任何慰藉与欢愉。我永远都无法习惯这种折磨,这便是我与常人最大的不同,‘……这真的很痛。’

‘……我知道。’我听见他沉默了很久这样回应道,并安抚性的用手搭上了我的后背,‘我知道。’

‘没关系,kiddo。你要是觉得难过可以说出来,想哭也没问题。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样至少会好受点儿。’

不,我不这么觉得。

这没什么用。

再说了这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办公椅,你现在坐上来抱着我算什么?

我现在看见你就烦,可以请你回到你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吃你番茄口味的薯片去吗?

旁若无人的静静在桌上趴着小歇了一会儿,莫名其妙被衫斯从位置上给抱起来了的我坐在他的怀里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毫不客气的把他的下颚骨撑住了使劲儿往上一顶抬到不能再抬了为止,让作为骷髅同样受限于人体构造的他低不下头来没办法和我进行正常交流,并干脆利落的使用了一个小魔法将放在桌前的玻璃杯移到了这边,扭过身端起了这杯已经凉得差不多的金色花茶抿了一口。他抱我的方式和托丽尔很像,都是让我侧坐在他们的大腿上,只是我现在并不打算领情就是了。吃了双方之间身高差的亏,连颈椎都被得掰得咔啦一声脆响,自个儿的脑袋狠狠一下磕在了靠背上的骷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用了点力把气我撑着他下颚骨的手给拽了下来握在了手里免得我故技重施。我还是一言不发的捧着杯子喝茶,这下就轮到他叹气了。

‘哎呀,好啦好啦,别故意不吭声和我闹别扭了。你难道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你其实很想听是不?那就别再‘骷’着个脸了,我保证你听了以后会重新高兴起来。事实上你用不着去纠结这么多,这些事儿远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我会去救你,kiddo。只要你觉得有需要,只要你愿意让我去接近你。’

他合上了两只眼窝,语气轻松的低下头看着我这么说道,帮我把因为趴下后变得乱糟糟的、甚至还有几缕黏在了脸颊上的头发理了理别到耳后去。我没有阻止他,只是别开脸晃了晃腿踢了下椅子以示反抗。我很少会做出这种粗鲁的行为,可我真的不是很想和他说话,没直接使用魔法从他怀里瞬移出去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他拍了拍我的背,转过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我知道他这是在观察我的表情,‘怎么了?露出这幅半信不信的怀疑表情你是认为我在说谎么?还是因为搞不清楚我敢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原因而倍感困惑啥的?’‘嗯…看来是后一种没错了。’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我表情来的,我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态,但他确实看出来了,‘还记得吗?你早就已经接受过审判了,就在最后的长廊那里,也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和叫我名字的时候。’

我停下了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茶的机械性动作。

‘终于反应过来啦?’他似有所觉的笑了一声,趁我不注意又把我手里的茶杯又给取走了,而且下一秒手里一空不知道给我放到了哪去,我有理由怀疑他用魔法把我的茶杯给传送走了。我很不高兴的拉扯着衫斯的衣袖让他把杯子还给我,他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就懒洋洋的坐在位置上仍由我在他身上扯来扯去,我把他披着的白大褂硬生生的扒拉下来了一半,皱巴巴的垮在他的腰间。他要是里面没穿衣服的话,这个时候就该衣冠不整的香肩半露了。不过那也没什么可看的,因为他就是个光秃秃的骷髅,‘所以,从那时起我的相关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没人规定我接下来必须做什么或是不该做什么,尽管我依旧不得不为此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还是那句话,你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全部交付给你了。’

‘更何况你还得到了国王和王后的许可,同时几乎获得了地底所有怪物的接纳和支持——那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儿。换而言之,就算你再怎么坚持自己身为人类的立场,我也无法再把你只当成一个纯粹的人类来对待。’

‘你总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被我晃来晃去的衫斯几乎快瘫在我的办公椅上了,却还是在若无其事的跟我说着话,我觉得他是在和我耍赖,他知道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杯子,‘有感到开心点了吗?’

我睁开眼睛望着他。

‘没有?好吧,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小心眼。是因为你记忆力太好了而造成的么,这可不太妙哇。’他笑得更厉害了,因为我一直没有说话的缘故,便趁机故意做出了一副会错了意、悠哉悠哉的完全没有要提杯子的讨厌样子。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让他来做自己的监护人或许是个巨大的失误,作为一个成年的男性怪物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靠谱就算了,还很喜欢捉弄人,就连我这样的人类孩童都不打算放过,明明我并不是那种特别适合开玩笑的类型,‘那我换一种更实际点的问法好了,你是想让我帮忙取走你哪一条肋骨?’

我不再报复性的去用力扯他里面那件原本就很宽松的衣服了。

我思考了一下,用双手顺着他的体恤衫往下来来回回的细细摸索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他的左侧胸腔,隔着一层衣物指了指他从上至下数的第七根肋骨。有着苍白面孔的骷髅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冲我挑了挑眉骨。‘嘿,我刚才明明问的是要取你身上的哪根肋骨,你怎么摸来摸去的指到我身上来了?’‘因为你就是个骷髅啊。’听见他这么问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顿了顿觉得可能冒犯到他了,便接着还算恳切的补充上了一句,‘我是说,对你而言像这样示意或许会更直观一些,便于理解。’‘呵,我该说声谢谢吗?’他不置可否合上一只眼窝低低的笑了笑,伸出双手探进了我原本就没扣着的实验服里,从我的腰往上走,隔着我的条纹衫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身上的这根肋骨,‘所以,是这根骨头啰?’

‘是的。’我点了点头,坐在他的怀里条件反射的挣扎了一下。虽然作为人类孩童来看我并没有什么腰身可言,但衫斯这样做还是让我觉得自己的腰很痒,于是便皱着眉头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赶快停下来,‘别这么摸我了,好痒。我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是个人类呀。’然而听到我这样发出请求的骷髅先是很配合的停了下来放下了双手,紧接着却变本加厉的隔着衣物的掐了我的腰一把。我猝不及防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而睁开眼睛不满的注视着他,‘那我还是怪物呢,得了吧,别忘了是你先这么对待我的。如果说是人类就不行的话,是骷髅就能随便乱摸啦?伙计,你这没头没脑的歪理还真是让人‘肋’不住。’【英文双关:rib-tickling,非常好笑的。rid:肋骨】

‘听着,kiddo。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作为交换,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才行。首先,你得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我帮你做这种事,其次……’

‘我想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你会优先选择舍弃掉自己的生命。’

‘——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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