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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undertale:落荒而逃

undertale:胆小鬼

39.

我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一把自己做的刻刀窸窸窣窣的往一个光秃秃、表面泛着点儿似有若无的暗色调的幽蓝色泽的开了孔的小巧陶器上雕着花。音都是调好了的,只是这造型看上去实在难看,烧出来竟然什么花纹也没有,要说朴素典雅也算不上。还是想办法补救一下自己画点儿他们这儿特有的回音花涂上些恰当合适的颜色,再镶嵌点好看的会发光的小石头上去吧。

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喜欢。

在木头上雕东西和在陶质的材料上雕东西完全是两码事,手感完全不一样,就算已经提前做过了一定的练习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我小心翼翼的用包裹着魔力便于精密控制的刀尖勾勒出花瓣的大致轮廓,全神贯注、屏息凝神的去避免手抖,生怕给雕坏了。等我好不容易雕完第一朵花,吹了吹、抖了抖上面的残渣松了口气,且因为手酸不得不放下刻刀捏捏手腕休息一下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线冷不丁的岔了进来惊扰了这间屋子里过于安静的气氛,把我给吓了一跳。

“嘿,我可以进来嘛?”

是衫斯。

虽说问的是可不可以进来,但实际上他已经侧着身很是灵巧的晃进来了,甚至还顺便把门带上轻轻关好了,就只是站在门口双手像往常那样揣在衣兜里悠闲的看着我而已。他确实披着一件实验室的白大褂,却任它敞着,穿着宽松休闲的七分裤脚上还踩着那双粉嘟嘟、毛茸茸的拖鞋,看上去只有那么不伦不类、随随便便了。

这个矮个子的骷髅虽说还象征性的戴着副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眼镜,却完全没有一个人科研人员该有的严谨模样,让我严重怀疑这副圆框眼镜和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小梳子是一个性质的玩意儿。但不得不说他这样的工作作风很好的让我把他跟记忆中的那群研究人员区分了开来,不至于会时不时的产生某些不合时宜的既视感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吓到我了,衫斯。为什么你走路老是没声呢?你不是经常穿着拖鞋吗?”

我一边抬头望向他一边甩了甩手这样疑惑道,重新拿起了那把做得很简陋的小刻刀打算继续下去。他耸了耸肩,不紧不慢的迈步绕到了我的身边,那种懒懒散散的姿态让我不禁想起了在公园里遛弯的老大爷:“嗯?穿着拖鞋走路不容易弄出声响难道不是常识么?而且我刚刚还敲了门的,连着敲了好几下呢,但你显然太专注于手上的事情了所以没听见。让我瞧瞧,你今天又是在做什么?伙计?”

“我在做一种简单的乐器,我们的乐器。”

我倒是不介意他凑过来看我雕花,只是我觉得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毕竟我做起来只有那么笨手笨脚了。我特意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方便他从后面打量,这个骷髅苍白的面孔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捉摸不透的露齿笑,只是在注意到我手上的东西比较罕见后才略感兴趣的弯了弯眼眶,黑漆漆的眼窝里酷似人类眼瞳的光点也跟着移了移:“乐器?哇哦,厉害呀,我感觉就没你做不出来的东西了。你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做这些小玩意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你去别人家里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我低低的叹了口气后这样回答道,把刻刀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去,这样就不因为一直用一只手雕而觉得太累了。按道理来说衫斯现在应该是在负责对用于制作Chara新的身体的已经初具雏形、处于发育阶段的实验样本进行观察和记录的,不过大概间隔一至两个小时才需要监测一次,他跑过来偷偷懒倒也没什么大碍。艾菲斯则是在帮我进行一些以后会用到的设备的调控和实验,她工作起来倒是比衫斯兢兢业业得多了。

“好吧,看来这些也都是你将要送出去的礼物咯?”

“算是?不过这个还比较特殊,它更像是一份纪念品,之后我会做个一模一样的凑成一对。你不是说塞壬想和我开演唱会吗?我觉得她的声音很适合配上这个乐器的伴奏。我想等到表演结束以后,我再送一个给她。”

“你那天特地去请求安黛因教你弹钢琴也是为了这个?”

“不错,但也不光是这样。我和帕派瑞斯之前在瀑布区域时给一个雕塑撑了把伞,它里面有一个八音盒播放出的旋律十分动听,我想试着用钢琴把它给弹出来。”

衫斯干脆拉开了办公桌旁的来一把椅子——那确实也是给他准备的,他仍在业余时间负责教我学习英文,尽管他已经发现我的某些语言习惯和逻辑思维实在是根深蒂固得难以改变——坐到了我的身边来,自然而然的和我闲聊着。一心二用对我来说算不上特别困难的事情,就是我雕刻的速度还是因此慢下来了不少。当他提学到钢琴这件事后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而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了他:

“对了,帕派瑞斯在拿雨伞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他说……”

“他说?”

“He says:‘I like to imagine the guy who invented the umbrella was going to call it the "brella". But he hesitated。’”【他说:我想发明雨伞的人,原本打算叫它brella的。但是他犹豫了一下。】在衫斯饶有兴趣的注视和耐心等待下,我犹豫了一下,随即停止了使用魔法模拟出的声音去和他进行对话,开口把帕派瑞斯说过的话向衫斯复述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看到他挑了挑眉骨而忍不住对他笑了笑,“由此可见,你们确实是亲兄弟。”

“那还用得着你说么?虽然比起我而言他平时说的双关没那么多啦,但这个还挺不错。这是个什么样的乐器呢?”

“类似于陶笛?属于吹奏乐器,正式名称是用我们的语言去命名的,对你们来说可能过于陌生了。”雕好了第二朵回音花的大致轮廓,我用手把陶器表面上附着的碎屑拂去,换了一只手握刻刀,开始雕琢细化其他部分,“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亲手去做这些东西。我有过很多老师,因此具有多方面的知识,但很少自己动手。”

“为什么呢?学习知识不就是为了以后用于实践吗?”坐着坐着就趴到了桌上的矮个子骷髅用一只手撑着下颚骨望着我这么说道,大概因为在实验室待着的原因,他没有戴手套。最后他连手都懒得撑了,换成了歪着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就这么促狭和蔼的瞅着我。我抿了抿唇,还是习惯性的继续使用了魔法和他对话,“可能是由于他们觉得我不该消耗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做这些没什么实际作用的东西吧,担心我会玩物丧志。”

“什么?嘿,不得不说那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就和担心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一样儿一样儿的。按理说这根本就不可能,照你这性格,不一心扑在工作上把自己累个半死就算好的了。”

“我才不会,我每天都有按时休息。倒是你和艾菲斯好像都有熬夜的习惯,那可不好。我计算过,三个月的时间绝对够用,我只是没法一口气把所有知识传输给你们而已。你们用不着那么急的去钻研那些事情,它并不会随记忆而模糊,就先让它保存在脑海里好了。”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我们可是负责搞科研的家伙,没有点儿书呆子的能耐怎么能行呢?”他趴在桌上合上了一只眼窝冲我摊了摊手,低沉成熟的男性声线带着点儿打趣的意味。衫斯说到一半顿了顿看了看我手上拿着的东西,紧接着意有所指的添上了一句,“而且,尽管你连‘名字’都没法告诉我们,但我还是想抓紧时间多了解你一些的,kiddo。”

我睁开了双眼。

我转过头定定的注视着他,试图通过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去确认他说出这句话来到底只是在开玩笑还是他真心实意的想法。他脸上露齿笑的表情一点儿没变,但看在他对上我视线后还能一动不动的望着我的份儿上,斟酌片刻后我决定暂且相信他是出于善意的而给予了与之同等的回应:“……我也一样。”

于是他不再说话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继续不太娴熟的往陶器上雕图案,刻刀划在上面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因为和王后约定好了的缘故,我不能全天都忙于工作,所以就算是待在实验室里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在干和工作无关的比较轻松的事情。只有当衫斯或是艾菲斯跑过来汇报情况或询问问题时,我才会去正儿八经的工作一小阵子。这导致我现在的办公桌上摆着都是衫斯拿给我玩的魔方、艾菲斯拿给我看的一叠漫画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完全没有办公室该有的样子了。

“这看上去应该是用瀑布地区富含矿物和石英的土做出来的。我就说那天你干嘛让我兄弟路过瀑布地区的时候顺便带点儿土回来,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捏泥巴玩呢。我当时还想着,真不敢相信你也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难道说雪镇上的雪还不够你捏的么?”

“我承认在此之前我确实捏过它们,但那是为了塑型。”

“噢,那倒也算是个技术活儿。”

“你就坐在这里这么看着我,难道就不觉得很无聊吗?”我用手指摸了摸自己雕出的纹路以更好的感知它的深浅是否合适,一边继续完善着细节一边和衫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忍不住有些好奇的这样问到。衫斯闻言瞥了我一眼,我听见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低笑了一声,语调放缓拖长了许多,越发的显得慵懒疲惫了,“没呀,我觉得看你做手工挺有意思的,我很享受这种坐在一旁看别人干活的感觉。你继续就好,别在意我。”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便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去管他。

而等我将纹饰全部雕好以后,我发现衫斯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上去很累。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了,便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打算亲自去看看培养缸里的情况。我想当然的把自己套着的白大褂给脱了下来,在想要将它搭到衫斯身上去的前一秒才想起了他是个骷髅怪物。我听见Chara在我的意识层面嗤嗤的笑了起来而懊悔沮丧的低低叹了口气,但因为已经脱都脱下来,即便知道对方应该并不需要,我还是把它盖在了衫斯的身上。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实验室里睡着了,我经常路过时就看见他在随时随地的打瞌睡。由此可见帕派瑞斯说他喜欢偷懒并不是没道理的,但在我办公室里这才是头一回。为了避免自己不经意间会发出声响惊扰到他休息,我干脆使用魔法直接瞬移到了培养缸所在的位置。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他和帕派瑞斯当上了你的监护人以后,就染上和他一样的怪癖了吗?”

看到我这么做了以后Chara这么调笑到,声音里带着点戏谑的意味。祂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其实很少使用这类型的魔法,然而祂总是会在和衫斯相关的事情上去逗弄我,就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提醒一样。我走到控制面板前去查看各项数据,确定数值正常,所需营养和魔力供应也跟得上以后将旁边挂着的记录登记册取了下来,拿起笔开始往下填表:“只是现在这么做比较方便而已,我可不敢像他一样随时随地都使用魔法代步。”

“也就是说,要是条件允许你能做到的话,你也会像这样么?”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

我抬起头看了看培养缸里的状况,它发育得很快,只用了一周的时间看上去已经和一个多月的胚胎差不多大了。这在正常人类看来这应该是相当惊悚且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可如果不是受制于这具年幼的人类身体的原因,我应该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就能直接给Chara复原出一具合适的躯体,而不是还要借助科学仪器之类的东西去逐步完善:“我比较喜欢走路的感觉,能让我心情平静且有所准备。要是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该出现的地方,那就一点儿缓冲都没有了。”

“意料之中,很有你的风格。你明明很会使用魔法,也很依赖魔力,日常生活却过得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算是习惯了吧。当你和普通人类相处在一起时,就必须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毕竟你要是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过独特或是格外出众的话,他们会不约而同的去排挤你,这就是现实。”

“别想得这么尖锐。”结束了观察记录的我开始翻阅游览之前的相关数据,虽说衫斯看上去是喜欢时不时的打个盹儿,该做的工作倒是并没有落下。我发现他半夜三更居然还在做记录,我明明告诉他晚上九点以后就不用去管了,那是它用于休眠巩固的时间,发育会变得非常缓慢,“要想要得到别人的接纳,首先自己要平易近人。你在和别人进行交谈的时候,也不愿意听见对方一直说‘什么?我从不那样’一类的话不是么?”

“噢,那确实可以理解了。但我依旧不认为这能成为他们向别人使坏的理由。”

“你是对的,所以我们绝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看完了之前一段时间的数据确定其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以后,我把笔和记录本放回了原处。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我思索了片刻,用手把藏在领子下面藏着的金色的心形吊坠给翻了出来,放在了掌心之中。虽说它原本是闪闪发光的有着冰凉触感金属材质的,但因为贴身佩戴的缘故它已经染上了我的体温。我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上面的英文刻语,看了看它隐隐约约可以映出人影的光亮表面,靠在一个实验台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Chara?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我们已经成功过一次了。”

“在这里?你确定?你就不担心刚刚才睡着的那个懒惰滑稽还生性多疑的矮子骷髅会跑来找我们俩的麻烦吗?”

“应该不会了吧?他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怀疑和戒备我了,你也知道,我甚至让他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到此为止,他已经发现了我身上绝大部分的秘密,好在都是在地面人类已知的范围之内。他总是要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现了也没关系。更何况,他现在应该是看不见你的。”

“呵,怎么说呢?但愿吧。只是我不觉得他会这么轻易的信任我们俩…你或许高估了他能给予他人的善意也说不定。但我很乐意这么做,让他来充当一下你名义上的临时监护人已经是极限了,我可不打算过得这么憋屈。真希望他能赶快出点错让托丽尔把他卸任才好。”

Chara一如既往的对衫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不过祂并没有拒绝我的提议。伴随着我所熟知的来自于灵魂层面的特殊的能量波动,我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眼前所逐渐浮现出的影影绰绰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祂的周围还时不时的闪过有着类似于屏幕卡顿时模糊斑驳的扭曲景象,看上去既脆弱又不祥,还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几乎就和祂第一次出现在我意识层面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我立刻走向了祂并对祂伸出了我的双手。

“握住我的手。”

在我讲完这句话之前,Chara就已经主动靠了上来将祂的双手覆上了我的双手,与我十指相扣。这下祂原本还飘忽不定的身影忽的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的变得凝实了起来,尽管还有些许的透明质感,就仿佛上一秒还在闪烁不定的显示屏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一样。作为灵魂体脚不沾地的Chara就这么低低的浮在空中,因为年龄差异祂原本就比我高上不少,这下双方的对比看起来就更加的明显了。为了方便和我对话并时刻保持住肢体上的接触以维持自身的稳定,祂干脆俯下身低头猛的凑近了我,让我冷不丁的就撞进了祂那双罕见的绯红色双瞳之中。

“……我从没想过能用这种姿态去触碰到现实中真实的你。这太不可思议了,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你的呼吸和体温,就仿佛我也活着一样。”近在咫尺,对于祂合拢紧扣住手指将我将我拉向祂的做法,我睁开了双眼仰起头躲倒是没有躲,只是同样觉得有些新奇。穿着绿底黄杠的条纹衫,有着白皙的肤色、红润的双颊以及棕色短发,由于人种之间的差异Chara更为立体的面容让我觉得祂看上去相当靓丽和乖巧,“这也是为了让你能成功的回到自己身体之中所要的重要准备。你要尽可能的去记住这种感受,Chara。”

“借助‘媒介’完成的‘通灵’对么?你的国家在灵魂这方面的研究出乎意料的透彻和全面,难怪那些人想知道你所具有的知识。”

“灵魂的本质就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能量,既然是能量,那就一定有具现化的可能。只是在你自己还无法做到之前,需要另一个人来充当一下转换器罢了。这两件意外发现,可以说让我省下了不少力气。”

我松开了与Chara相握的右手,将挂在胸前的心形吊坠拾起来交托到祂的手中,祂果然也能够触碰到它了。祂握着吊坠低下头看了看,处于灵魂状态的身体变得更加的清晰真实,乍眼看上去快要和正常人差不多了。我想了想,把藏在异次元箱子里的那把被磨损了的旧匕首也一起掏了出来,拿在自己的右手之中:“我佩戴着属于你的心爱之物,唤你前来。我愿意将自己作为纽带,帮助你跨越生与死的界限,让你获得触及现实的能力。”

——“这个吊坠一定是艾斯利尔王子送给你的。”

“我不否认这一点,毕竟你从我们俩的房间里拿到了它。但我同样很中意这把匕首,即便它看上去有些旧了。”祂放下了挂在我脖子上的吊坠,接过了我右手上的匕首把玩了一下。我记得在意识层面的世界里,祂手上偶尔也会出现一把匕首,应该就是来源于这把匕首的影像了,“很正常,它们都是属于你的心爱之物。啊,还有巧克力也是。你会用它来干什么呢?修剪植物一类的么?你好像对园艺和植物有一定的兴趣。除了在国王家看到的园艺书籍外,你甚至还挺喜欢水蜡烛的,不是么?”

“或许吧。”

祂微笑着把匕首交还到了我的右手中,同时用手覆盖上了我的手背和我一起握住了匕首的握柄,语气听上去很愉快温和,兴趣盎然。处于具现化状态的灵魂体感觉上是有淡淡的温度的,或比较寒凉或比较温暖,Chara灵魂的温度则出乎意外的偏高,这和祂丰富强烈的情感可能有所关联。祂放开了另一只与我相握的手,绕到我身后像往常一样很是亲昵自然的搭住了我的肩膀:“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小不点?既然我以后应该都能像这样从你的身体里出来了,这或许就意味着——”

“你们在做什么?”

有突兀出现的声音打断了我和Chara之间的交流。

我惊讶的睁开了双眼回过头去查看,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不远处的衫斯。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的Chara,并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看见作为灵魂体的Chara。按照一般情况来说,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应该是看不见祂的,更听不见祂说的话,尽管Chara的确能够碰到我碰到过的物体,但也仅限于此了。可看衫斯的目光的动向…他好像是真的能看见我揽住我的肩膀、还和我一起握住了匕首并倚靠在我身后的Chara的。这样非同寻常的现象着实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做出解释了。

不是,他为什么能看见Chara?!

实话实说,我并不是很想让他们俩见面的。

如果他看不见Chara,我相信我一个人解释起来会轻松了一半不止。

“衫斯?”我和Chara对视了一下,脸上带着看上去乖巧而礼貌的习惯性微笑的祂会意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站直了身体暂时放开了我,还冲衫斯玩笑似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啥也没干,只是牵着我的右手以维持住了自己离体的状态。我犹犹豫豫的开口这样呼唤了一声紧盯着我身旁的Chara不放、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跟着Chara移的矮个子骷髅,并下意识的将右手上的匕首藏到了自己的背后去,但似乎已经太晚了,“你已经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会儿呢。”

“……衫斯?”

“你把祂给放出来了。”

“呃,是的。”随着衫斯的视线重新移回到了我的身上,在他听上去过于平静且捉摸不透的笃定语气面前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上前一步将Chara挡在了身后,试图借此避免他们双方发生进一步的对峙和矛盾。Chara没有想要回到我身体里的打算,因为很清楚祂的性格,我现在也不好去多说什么,“这是Chara,你之前也有见到过祂,我通过某种手段让祂可以暂时性的离开我的身体独立显现了。我原本我想找个合适点儿的机会再告诉你这件事来着…这应该算是你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总之还请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祂能够……”

“Kid。”然而事与愿违,衫斯很快就打断了我还没说完的想要做出解释的话。他微微颔首闭了闭眼,神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疲惫漠然。尽管他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可脸上的露齿笑的弧度却已经收敛了不少。凭以往的经验来看,我知道这意味着他的心情不太好,“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儿拿到手上那把匕首的?还有你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也是。是上次去国王家的时候吗?就从艾斯利尔王子的房间里?”

“简而言之,的确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你当时没有选择立刻告诉我?”

“因为你那时正在和国王他们说话不是吗?是你们让我去Chara原本的房间里玩一玩,睡个午觉再起来的。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以……”

“好吧。但在那之后呢?你为什么还是——”

“因为是我让祂先别急着告诉你的。”

Chara终于忍不住插话了,祂猝不及防的从我身后窜了出来,勾住了我的脖子一下子把我半搂在了怀里。祂不愿意让我去看着衫斯的脸色来进行下面的对话了,这样的做法可以说和托丽尔一模一样。说起来她们俩的眼睛也都是绯红色的,虽说种族不同但看上去的确很像是母子:“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吧,喜剧演员,你这反应活像是偶然看到了自家女儿从夜店里钻出来了一样。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太宽了吗?你以为你是谁?这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想把它们交给谁就交给谁,用不着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行吧,你说得对。我或许管不着你这种人,但祂和你不一样。”迫不得已把脸埋在了Chara怀里的我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终于让Chara松开了些许力道能够抬起头重新看向不远处的骷髅了,可随即就听见衫斯这样无所谓的冷嘲热讽的说道而僵住了身子。我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就在下一秒,这个预感果不其然的真的成为了现实,“把匕首交给我,kiddo。”

—?!

我错愕的睁开了双眼,完全不明白双方的局势为何会如此直转而下。我刚刚只不过是被迫移开了片刻视线、错过了短短的几十秒而已,他们俩就已经毫不犹豫的开始针锋相对了。而且最麻烦的是,不管我看向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表达来。Chara依旧是微笑着的,衫斯就更不用说了。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衫斯的要求,将心形吊坠藏到自己的衣物下方,并把手里的匕首放回了异次元的储物袋中。

“不,衫斯,这不行。这对Chara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答应祂要替祂保管好了。它并不危险,我也发过誓了我绝不会伤害任何怪物,你知道我从不说谎…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吗?”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别人,可你自己呢?万一到时候你用它伤害到了自己该怎么办?我可不想看见同样的事在自己面前发生第二次。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信不过祂而已。”

“什么?!”

“怎么?你自个儿不也是这么说的吗?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得罪过你……但我确实对你存有某种不太好的印象。你能像祂一样发誓不对任何怪物动手吗?虽说就算你发誓我也不一定会相信就是了。”

“哼,好问题,说得好像你能发誓绝不会对祂动手一样。你之前对王后所做出的承诺不也就那样么?我是不会发誓的,因为我会一直保护着祂,而不是像你这的样两面三刀。”

“呵,很好,那看来咱俩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下彻底完蛋了。

明明还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可以说在此之前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就这么在我面前莫名其妙的吵起来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我一时半会根本就跟不上他们两个发生争吵的思维节奏,只觉得一头雾水。而衫斯却还在接着往下说,他眼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在加上他现在是逆着光站着的,实验室的这个房间里又只有我们三个人,他看上去便只有那么陌生和严厉了,和前不久对我所表现出的形象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讲真,你都能像这样冒出来了,干嘛还要老在祂的身体里待呢?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或想法吗?例如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当成一场好戏看,提些假惺惺的建议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然后再时不时的挑拨教唆两句,看看会有什么效果之类的。甚至于妄图操控别人的意志或身体去干一些——”

“衫斯,你不能这么说祂,祂从没做过这些事情。Chara也并不能够完全离开我,这只是暂时性的试验,祂的灵魂还很脆弱。而且祂毫无疑问是可以信任的,祂比任何人都喜爱怪物。”

眼见他越说越过分且离谱得难以置信,先不管其他的,迅速从他们的对话中理清楚了一些比较要紧的头绪的我不得不开口替Chara这样作证辩解到。与Chara争吵时不同,听到我开口说话以后这次他眼窝里酷似人类眼瞳的光点忽的亮起来了。衫斯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我,我却觉得问题似乎变得更大了。和Chara的外表与语言所形成反差不太一样,声线低沉的他尽管语气会随之有所改变但语调一直都很冷静,甚至于有时候轻松叵测得让我感到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

“也就是说,比起我而言你更信任祂是吗?kiddo?”

“嘿,这是什么话?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活见鬼了。你有哪里值得祂去信任吗?先不说别的,想想你自己到目前为止都干些什么吧。你真的有了解过祂么?”

“你说过不会擅自行动。”

“我没有,这只不过是个为了让Chara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所做的前提准备。这没有任何危险,也不会把其他人给卷进来。计划里清清楚楚写着,这一部分需要由我亲自来完成,你们做不到。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什么你——……”

我感到有些许动摇了。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我以为是会有作用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他才是真正想要控制你的那个人。”

突如其来的,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的噎着了一般难受干涩,就在我茫然无措到快要讲不出话时,Chara叹了口气接过了我没说完的语言。祂抬手搭上我的肩膀,在我耳畔带有嘲弄意味的这样猝然低语着,紧接着就提高了声音直截了当的嗤笑道:“他恨不得你不管做什么都告诉他呢,看上去他是在好心好意的关心着你想确保所有人的安全。可实际上呢?他恐怕只是觉得你应该对地底的任何一个怪物负责,特别是对于他。这只是由于你身上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意义非常。除此以外你什么都不是,他才不在乎你——”

“难道这不应该么?是你招致了这一切,而不是我,我很早就选择放弃了。既然你拥有这么特殊的能力,做正确的事难道不是你应有的责任吗?更何况,你不是还说你很擅长且一直都在坚持这么做吗?那你应该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对。”

他承认了。

我顿时愣愣的呆在了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并不擅长和人争吵,这属于极端个人情绪化的表现,我很难做到这样的行为。我努力的试图让自己的思维重新运转起来好去弄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以便寻求到最佳的解决方法,但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他刚刚所说的‘正确’两个字,根本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几乎快要因此喘不过气的我缓缓的低下了头去,无能为力的攥紧了双手。站在我身后的Chara用双手按住我的双肩,和我保持着一定肢体上的接触。

“距离你掉入地底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然而你从来就没有存过档,尽管我很感谢你从不使用【Reset】。你拒绝且不打算这样做…这整套机制落在你身上就跟失了效似的,或者说,你和它压根就不兼容。你有想过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地底的时间线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吗?我怎么能知道你会不会在某一刻就毫无征兆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就跟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明明什么都懂,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对自己上点儿心呢?你老是说自己能够理解和体谅别人的良苦用心,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使了?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故意装傻。让我来告诉你无知和漠不关心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好了,kiddo。那就是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英文双关: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ignorance and apathy?I don’t know and I don’t care。】

我再一次的睁开了双眼。

一股油然而生且难以言喻的浓重悲哀感一下子充斥笼罩住了我的整个内心,我就这么看着他,还是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听见Chara在我耳畔笑出了声,悬浮在半空中的祂伏在我的背上,灵魂依旧散发着隐隐发烫的炽热温度,但却无法缓解我浑身上下如坠冰窟的森寒冷意。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只看到了掌心被自己无意间攥出的道道痕迹。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在一阵一阵的发抖,或许是由于刚才过于用力的原因吧,“像他这种冷漠到了骨子里的家伙,只会叫你伤透了心。”

——

我使用魔法随便瞬移到了一个地方。

这和落荒而逃没有区别。

但我一时间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我是个懦夫。

而等到达了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应该是瀑布地区的某个角落。空旷无人的周围开满了莹蓝色的回音花,头顶上镶嵌着矿物的漆黑墙体在闪闪发光,就宛如星空一般深邃高远。潺潺的流水声还是在静静的流淌着,我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地下河旁边想要坐下来,却一不小心被草丛中的一块小石头给绊了一下,而失去了平衡踉跄得双腿一软直接狼狈不堪的跪在了岸边,差点儿没一头栽进水里去。我用双手按住湿润的地面支撑着身体,低下头注视着自己在细微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的倒影,带有晶蓝光泽的水面所映射出的那副过于稚气的面容令我感到了难堪。

我断断续续的微弱喘息着,尽可能的想要将自己摇摆不定的情绪平复下来。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胆小鬼没有资格说不。

但我真的觉得很累。

我需要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好…只要,一小会儿。

“我敢打赌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倒胃口的屁话来。”Chara在我发动魔法的那一瞬间就回到了我的身体之中,我能察觉到祂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感到有多么的意外。我总觉得祂和衫斯之间应该是有着什么隐秘且密切的因缘联系的,否则衫斯不可能会看得到祂。但Chara也从未对我说过谎,祂可能只是对此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却不一定知道背后真实的原因,“他一边让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一边又想让你承担起所有的…不,别再去想那个混账了。”

——是的,只有他知道。

他一定隐瞒承担起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而我虽然早就对此有所猜测,却没能足够的将之重视起来。我觉得只要问题不是很大就没有关系,只要我的所作所为不会辜负他人的期望就行了,但毫无疑问这是错误的做法。

……我又忽视了。

他明明一直都在看着我。

我或许确实让他失望了也说不定。

“听着,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但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想尽办法去试图得到他的信任了,只可惜什么用也没有。往好处想,你至少借此弄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蠢货。咱们以后就离他远点好了,你也不是非得要得到他的信任不可,不是吗?”

“……嘿,我说,你该不是真的在为此感到难过吧?”

“我不知道。”我的思维和逻辑毫无疑问是清晰的,即便因为一些原因它们现在运转起来有些迟缓。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我都不可能会丧失理智,除非我自身失去了意识。尽管如此,我用魔法模拟出的且能够反应出一部分自身情感状态声音却不受控制的逐渐变得哽咽起来,我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过于异常的情绪波动,“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无法解决。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凭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这件事,对此我再清楚不过了。

感觉到眼前的视野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我后知后觉慌慌张张的用沾染了些许泥渍的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试图阻止这具年幼的身体表露出过于情绪化的脆弱反应,但同样什么作用也没有。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了,让我能清楚的听见自己那懦弱而胆怯的抽泣声。我很难相信这是由我自己所发出来的声音,因为我理智层面上并没有想要因此而哭泣的冲动。可是它又确实出现了,我能感觉到脸上接连滑下的潮湿而冰冷的触感。

“……该死的,他弄哭你了。”Chara毫无预兆的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听见祂这样忽然说道,语气变得复杂而乖戾,又带着几分烦躁。祂没料到这件事会对我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我也一样,“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或许就该让你对他动手。他和那群人类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是个怪物,他要是想去利用你就不该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我没有哭,正常情况下我自己根本就不会哭。这是受了外界的影响再加上这具身体本身所具有的问题,我又控制不了它了……”

我摇了摇头无意识的吸了吸鼻子,胡乱的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子揩去脸上的眼泪。但这似乎起了反作用,它们仍在源源不断的溢出我的眼眶,好像还越来越多了。不仅如此,我甚至还开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感觉上只有那么可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使用魔法说话的话,那估计我就只能从鼻腔和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发出那种含糊不清的哽塞呜咽了。听到我这么解释的Chara再一次的叹了口气,祂进一步缓和了语气,试图更好的去安抚我:

“算了,别在这儿一个人待着了,小不点。你的精神状态很差,快擦擦眼泪回到雪镇上去。”

“——我们去找帕派瑞斯。”

放弃了挣扎但已经有所打算的我决定接受来自Chara的建议。

我需要帮助。

我再次使用了一次空间魔法把自己传送回了雪镇,但由于我也不知道现在帕派瑞斯究竟在哪里,所以只好在Chara的引导下在雪镇上漫无目的搜寻着。

我知道Chara让我去的都是帕派瑞斯可能会在的地方,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做更多的思考了,因为我还在继续哭。我低着头用袖子挡着自己的脸,竭尽全力的不去发出任何声音靠着边躲着人走,但很快还是有几个路过的较为细心的怪物发现我在哭了。特别是那个没有手的长得很像一只小恐龙的怪物小孩,他眼尖的发现了我就特地跑过来跟我搭话,却发现我在哭以后急得围着我转了好几圈。我告诉他我没事,感谢他的关心,并询问他是否看到过帕派瑞斯。他果断的点了点头,带我走过去找到了站在哨站旁的高个子骷髅。

“帕派瑞斯。”

实际上在我出声呼唤他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我。这位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皇家守卫的年轻怪物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尽管我也不清楚其原因何在。他踩着松软的雪地急匆匆的迈步跑向了我,来到了我的跟前以后弯下腰一把就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我下意识的放下了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去维持住自己的平衡,感觉到他用另一只手替我整理了衣领,并安抚性的抚摸着我的后脑勺:

“噢噢,别哭别哭。我在这,我在这儿呢,人类。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一个人这么难过的走在路上?!衫斯呢?他去哪儿了,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不是很好,但我没有哭,我只是在流眼泪。”我尽可能的将用魔法模拟出的语气维持在平稳的范围之内,终于放下了双手,没有在继续试图去遮挡住自己的面孔。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不再去管自己流个没完的眼泪了,“我和衫斯吵架了,帕派瑞斯。”

“什么?!”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你们吵什么了?真不敢相信,他把你弄哭了后竟然抛下你自个儿跑了?!这是什么人啊这是?!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安黛因让她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认真站岗就算了竟然还学会欺负人了的糟糕哨兵,她正好缺一个能抓住他的正当理由——在充当护卫的时候将人类魔法师弄哭还把祂丢在街上不管,我想这个罪名已经足够充分了。”

“?安黛因为什么要抓衫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呀,但是你忘记了吗?她之前答应过要帮你出气的,她最近都在念叨这件事,特别是知道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衫斯在照顾你之后。上一次她都还没来得及去找衫斯算账呢,结果这次又来了。很好,让我们来看看这究竟已经是第几次了?”

“但这次并不是衫斯的错…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感觉上缓过气来好了一些的我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擦了擦流的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的眼泪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帕派瑞斯旁边依旧十分担忧的望着我的、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怪物小孩,对他感谢的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能先带我回家去吗?帕派瑞斯?”

“我真想不出来你会有什么问题,人类。”

带着我回到家里的帕派瑞斯絮絮叨叨的这样说道,把我放在了沙发上,还给我身上搭个保暖用的小毛毯。他蹲下来拿着一盒纸巾一边小心翼翼的帮我擦着眼泪,一边皱着眉骨没好气的抱怨着自己的兄长。我其实不是很习惯被别人这样对待,所以也拿了一张纸打算自己擦一擦。只是我很快就发现这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帕派瑞斯老是比我快个半拍:“而且就算你真的一不小心犯了点儿错,他也不应该和你发生争吵还放任你一个人哭着跑回来呀,这太危险了。你看上去哭得那么伤心,他怎么能……”

“不,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毕竟就算我兄弟再懒再不靠谱再爱讲烂笑话,也不是会这么不负责的家伙。你愿意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吗?人类?”

“……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不怎么流眼泪的我坐在沙发上接过了帕派瑞斯递给我的热牛奶并用双手把它捧在腿上,它的温度热得刚刚好,这样拿着并不会让我觉得很烫。我稍微斟酌了一下语言梳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将之前所有隐瞒着的事情都一口气告诉他算了,“有件事衫斯或许一直都没告诉过你,实际上,我自己也很害怕让你知道。”

“你说过我的灵魂很漂亮对吗?它之所以看上去会是那副半镂空的样子,是由于我比常人少了一半的灵魂。这其实就意味着,我天生就只具有他们一半的情感。”

“也就是说,当别人在全心全意的关心着我时,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在情感上最多也只能给出相当于你们一半的回应。所以,我只能选择从其他方面去弥补这一点,做更多的工作,或是想办法去为他人考虑更多。我很清楚即便如此也很难称得上是公平,我……”

“我很抱歉,帕派瑞斯。”我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小毛毯,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他给我的热牛奶,想要借此去掩饰自己的失态和恐惧。但尽管如此,我捧着玻璃杯的双手还是在一个劲的微微发抖,我现在连去抬起头悄悄的看一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都不敢,“我已经在竭尽全力的去理解其他人了,但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去理解衫斯。”

“我已经没办法了。”

“我不愿意留在国王和王后那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光是因为他们是属于Chara的父母而不是我的,更是因为我很清楚要是那样做的话,他们是真的会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可是我无法像你们一样去热爱什么,就像你发自内心的热爱着迷题那样……即便我知道那是好的。”

“我…、我是真的……”

“你没办法去理解什么?”

然后我又再一次的听见了另一个低沉而成熟的男性声线岔了进来。

他找到我了。

我以为他不会追过来的,最起码不会这么快。

“…衫斯?”听见属于衫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冒了出来的帕派瑞斯转过身去了,他看上去并不意外于衫斯的神出鬼没,反而显得十分生气,他甚至气得都开始直跺脚了,“嘿,你还知道赶回来呀,你之前都干嘛去了?!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弄哭祂了!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类哭成这样,你听见祂刚刚所说的话了吗?这实在是太令人心碎了。祂甚至是一个人边擦着眼泪边走回来的,这只能说明事态非常严重!祂是那么的善良体贴,你怎么忍心——”

“事情和你想得不一样,兄弟。”穿着蓝色连帽衫,出现在门口和平常看上去没什么两样矮个子骷髅的闭了闭眼耸了耸肩,绕过了帕派瑞斯走到了我的面前来。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是让我不要去继续麻烦他的弟弟,“让我和祂单独谈谈吧,我敢保证那样祂肯定会好受一些。我也没把祂扔在一旁不管,是祂自己使用魔法突然从实验室跑回了雪镇上来的,我去追祂还来不及呢。”

“不,我拒绝。”

但当我紧紧的捧着玻璃杯看向衫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帕派瑞斯就自己态度坚决的否定了这个提议。他忿忿不平的走回了我的身边,直接以保护的姿态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伸出手臂环抱着我,并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无论如何,我坚决不能再让祂和你单独待在一块儿了。你们俩待在一起就没发生好事过,谁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好了,伟大的帕派瑞斯有能力和责任去帮助自己的朋友解决这些光凭祂自己难以去对付的问题——祂都已经哭着跑来向我求助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

“行吧行吧,那就在这说儿试试看吧。但我不认为祂真的会——”

“我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警惕我。”

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对帕派瑞斯一如既往的采取回避的措施,我很干脆的把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我绝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我敢说,那就已经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我原本以为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恐惧。我光是看见一些可能会导致差错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害怕。所以我能察觉到你在防备和怀疑些什么,特别是我和Chara待在一起时。那是些从未发过、然而你却无缘无故认为会发生的事情。可是,倘若我还算是有所根据的推测的话,那你就是凭空出现的猜忌了。”

“……”

“是的,你说得对。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衫斯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我睁开了双眼望向了他,心平气和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我并不擅长与人进行争吵,但依据事实去讲道理我还是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你偶尔会表现得那么冷漠和消沉。你身边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你不管走哪儿去都有人和你打招呼,为什么你不去尽可能的回应他们?为什么不连带着他们那一份的热情去努力?你不认为你所有的感受都是真实的吗?你觉得自己的表现真的对得起他们吗?”

——“你难道和我是一样的吗?”

“属于每当别人有开心的事情过来分享时,除了装作自己也能体会到一样去替对方感到高兴以外什么也做不到的那种人,属于就算所有至亲至爱的人倒在了自己面前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人?……”

“你难道就不会因此感到内疚和痛苦吗?”我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他,理所当然的把玻璃杯里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掉的杯子放在了一旁。事到临头,我的双手反而不再因恐惧而发抖了,“你总是说我想得太多,所担心的都是些从没发生的事情。你真的有资格去说这些话吗?我就是因为无法感觉到完整的情绪,为了不错过很多东西所以只能活成这样。你明明什么都有…拥有完整灵魂的你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这样的冷眼旁观呢?是已经习惯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习以为常罢了。”

“噢,人类……”

“我姑且就这么问你好了,衫斯。”

我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得到来自于他的任何正面回答,所以我也没有想要在这里解决什么问题。

我只要说出来就行了。

“我愿意这样做纯粹是由于我觉得我‘能这样做’。而正因为我‘能这样做’,所以‘非做不可’;与我不愿意这么做纯粹是由于我觉得我‘无法做到’。而正因为我‘无法做到’,所以‘怎样都行’——这两者之间,到底谁更为傲慢和狂妄呢?”

我没有再习惯性的去观察衫斯的表情。

因为在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就再次使用了类似于空间转移的魔法,将帕派瑞斯一同带离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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