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三十四

傍晚，缇兰在海朝云处小坐。海朝云提起今日陪着王大娘子去永昌伯爵府提亲的事，那吴大娘子竟要墨兰和明兰一起嫁过去，明兰为正室，墨兰为妾。

盛缇兰这…这怎么可以？四姐姐自己做错了事，竟要折了六姐姐？

“是啊，这吴大娘子简直是白日做梦，祖母是绝不会同意的。那梁六郎是个不让顾二的花花太岁，弄大了别人的肚子，急慌慌地要收房，得先要个正室回来摆着，这才上赶着要明兰。那梁家要咱盛家的女儿过去，是当枪使呢。”海朝云谈及此处也愤愤不平。

半个时辰后，海朝云和缇兰去了一趟祠堂。墨兰原本半趴在蒲团上，一听到动静立刻直起背来。她发丝凌乱，身上穿的还是云栽的衣服。

盛缇兰母亲去和梁家说亲了，吴大娘子不肯要你。

墨兰嚅嗫几秒，开口道：“不要我？那盛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缇兰闻言轻笑一声，这个时候墨兰倒还想到她了。

盛缇兰老太太说，打死你，就还保得住。

“打死我？”墨兰冷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尸两命，你们敢吗？”

缇兰与海朝云对视一眼，自是不信的。

盛缇兰四姐姐当真是林小娘教出来的，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学了个遍。

“我何必拿这种事情说谎呢？”墨兰勾了勾唇，看向海朝云，“嫂嫂，若是你也不信，便帮我请个郎中来吧。把把脉，一摸便知。”

盛缇兰四姐姐还是有些廉耻吧。

“廉耻？廉耻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使？”

海朝云放下食盒，缓缓道：“这种事情，若是叫梁家知道了，更不会要你。何况婆婆也去说了一次，给吴大娘子顶了回来，如何还能再去登梁家的门？就是去了也一定不成。”

墨兰立刻应道：“那不还是有老太太吗？她，是勇毅侯府的千金，别说是梁家了，就算是宫里面也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盛缇兰老太太是什么身份？四姐姐平日从未在她跟前承欢孝敬，如今犯了泼天大祸，倒指望她来给你挡刀挡枪？

她原以为是林噙霜教坏了墨兰，现在看来是青出于蓝，这墨兰比林噙霜更加无情，更加得贪婪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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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娼妇竟然这么猖狂，她是打量我不敢打死她吗！”得知祠堂墨兰所说的话，王大娘子高声骂着墨兰，气得直发抖。

盛老太太一脸严肃，沉声开口：“墨兰这丫头，和家里算是撕破脸了。她是算准了我会投鼠忌器，不答应也得答应。”

“祖母不必答应。”明兰缓缓走进来。

王大娘子斜了明兰一眼，道：“你不答应也无用，她是把我们逼到绝境了。”

“若要祖母为这种龌龊事低头，明兰宁愿不嫁。”

老太太蹙眉，低声斥道：“胡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

“这些年，我积了些私房钱，养老不成问题。二哥哥是好人，二嫂嫂也厚道，断不会容不下我。明兰愿意一直伺候祖母，伺候祖母终老。待百年之后，或者我出嫁也行，横竖我自己都有打算。”明兰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都没有犹豫。

华兰看了眼明兰，急道：“这丫头，说什么疯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那是叫人笑话的。”

“别人笑话就笑话，我自己不放在心上就行了。”明兰道。

一旁海朝云缓缓开口：“墨兰出事后，你二哥哥说家族最不好姑息养奸。若是三个妹妹真的嫁不出去，一世在家，也是一样兄妹和气的。”

王大娘子猛地起身，站在海朝云面前，质问她：“你们夫妇说的这是什么胡话？这哪儿有你说话的地？”她又转头看向明兰，骂道：“你不嫁人，那我如儿缇儿还要嫁的，就算他们不嫁，那华兰在婆家怎么办？她婆婆一贯刁难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实哥儿被她婆婆抢走了，庄姐儿为了救实哥儿手都烫坏了。我的天爷呦，我的日子怎么那么苦啊！林噙霜那妖妇什么时候不再祸害我的孩子们呐！”她趴在华兰身上痛哭着。

“别哭了！”老太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可神色依旧平静，“儿女债，不还清我也闭不上眼。既如此，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梁家走一趟。”

隔日，缇兰再一次来到祠堂，墨兰一见她来，就冷笑一声：“又来看我落败的惨状了？你们不用高兴地太早，我不过是一时困顿，将来谁高谁低啊，还说不定呢。”

盛缇兰祖母要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梁家答应了。

墨兰转噙着泪，缓缓起身，盯着缇兰，突然笑了：“是老天爷都帮我，不枉我和我阿娘辛苦筹划。盛如兰，枉你日日夜夜都把嫡女挂在嘴边，从今往后，我就是伯爵府的大娘子了，她永远都要高看我一眼。”

盛缇兰恭喜四姐姐，得嫁高门。

她看着墨兰，竟觉得可悲，墨兰似乎是在走郝葭的老路。

“我阿娘说了，娘老子想摆布儿子，若儿子想的就是父母想的，儿子便说是孝顺顺从；若不是一条心，儿子就顾不得孝顺，只顾自己的。爹爹是这样，梁家六郎也只这样，他母亲不总是想要六丫头吗，最后不还得乖乖纳我进门。”

盛缇兰梁家…并非什么福地洞天，吴大娘子精明强干，梁家六郎……

不等缇兰说完，墨兰截道：“大家都很羡慕我吧？我过去做的是原配正室，谁还能与我争啊。”

盛缇兰四姐姐看过一个叫《新川日常》的话本子吗？

“自然看过，这书前几个月可谓是京城人手一本，想不知道都难。”

盛缇兰里面的主人公葭沚也是个庶女，费尽心思嫁入高门，最后换来了什么？

墨兰脸色一变，眼神凶狠，一脸不屑地看着缇兰：“我才不会像那葭沚一样笨！嫡长主说了让她不要接近李薇，可她就是不听啊，她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缇兰低着头，忽地笑了。

盛缇兰是啊，那都是葭沚的选择。可是从一开始，从她接近嫡长主的那一刻，就错了，错得彻彻底底，以至于最后只能投湖自尽来结束一切。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忘了，你也是嫡女。怎么，看我能嫁进伯爵府，你眼红了？”

缇兰盯着她，良久。

盛缇兰四姐姐得偿所愿，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祠堂内，墨兰看着阳光打在缇兰身上，又看看这昏暗祠堂，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风光嫁入伯爵府，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快活。

半月后，墨兰出嫁。

墨兰虽犯了错，但只因是高嫁，也不能丢了梁家的面子。王大娘子僵着脸张罗，和华兰一样收拾出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只不过稍留意就会发现，这一百二十八抬有一半是虚抬。

出阁之时，只有长枫一人送着墨兰，盛纮和王大娘子一样，也没给墨兰好脸色瞧。

墨兰一出嫁，盛纮便派人将她抓到祠堂，打了好几板子，并让人将其送到城外平岭庄，永世不得离开。

没过几天就听说，林噙霜殁了，说是病死的。

一连两个月，缇兰都没出过门，直至英国公府送来帖子邀三个兰去品香对诗，缇兰这才出了一趟门。

明兰称病，如兰懒得动弹，只缇兰一人去了。

盛缇兰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别人都避之不及，姐姐竟还下了帖子来。

她垂着脑袋，也无颜再看张桂芬。

张桂芬停下脚步，嗔怪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旁人做的难堪事，与你有何干系？你是什么品性，我清楚得很。”

缇兰鼻子一酸，噙着泪，望向张桂芬。无论是做郝葭，还是做盛缇兰，唯一不变的都是有这些姐妹在身后支持她。

“今日城中喜讯你可听闻？王师大胜，大破叛军，我四哥哥回京了，给我带了好些稀罕的小玩意儿，我待会儿给你一些。”提起这事，张桂芬脸上又有了笑容。

盛缇兰岭南山高水险，定远将军可还安好？

她一说完暗叫不好，一时嘴快竟把心中担忧问出。张桂芬抿唇一笑，捏捏缇兰的小脸：“一切都好。我听我哥哥说了，你就是一直在他名下那片花田买花的女子。”

盛缇兰桂芬姐姐从前也知此事？

“知道呀。哥哥别的产业我都不会过问，唯那片花田我是知道的，你以为为何你能低价买花？”

缇兰一惊，恍然大悟。

盛缇兰原来是桂芬姐姐授予的，缇兰竟一直不知道，这份恩情该如何回报？

见缇兰一脸正经的样子，张桂芬爽朗一笑，道：“你这小丫儿，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之间，何须提这些俗的。”

两人走着，前头一个高大的声音正与身旁小厮低语着，缇兰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张宪林。

“四哥哥！”张桂芬喊道。

张宪林回过头来，朝她们走来，缇兰环视周围，下意识往张桂芬身后站了站，侧着身子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