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三十五

张宪林诗会是你办的，你一个东道主却躲在这，叫人见了如何说？

张桂芬满不在乎地笑笑：“满京城都知我不喜这些文墨，那曲水流觞乏味的很，我才不愿去。我办这诗会，就是为了见缇兰一面。”说着，她四处张望，转了一圈才发现缇兰躲到她身后去了，她忙拉着缇兰上前。

盛缇兰桂芬姐姐，缇兰不好见外男的。

缇兰惶恐，这英国公府人多眼杂，叫人瞧见了指不定会说些闲话。有墨兰的事在先，缇兰这边要再出什么事，盛家可就真完了。

张宪林我还要去书房会客，先走了。

说罢，张宪林转身离开，却微微扬起嘴角，无奈摇头。

待张宪林走后，张桂芬看着缇兰，竟发现她满脸通红，不解道：“早已入秋，没这么热吧？”

缇兰不自在地笑了笑，慌忙摇了几下团扇。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缇兰梳妆整齐，原约好了与张桂芬一起泛舟，却来信张桂芬跟着英国公夫人进了宫。不仅如此，京城多位官眷夫人今天一齐受邀入宫。

近日人心惶惶，缇兰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变天了。

“公爹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他们在宫里吃得住得如何。”海朝云面露忧愁。一旁老太太和明兰下着棋，缇兰陪着如兰翻花绳。

盛缇兰嫂嫂不是担心爹爹，是担心二哥哥吧？

盛老太太闻言轻笑一声，海朝云嗔道：“也不是说他，只不过册封太子本是礼院的事，官人是礼院的人，被叫去赶工也不稀奇。可怎么，公爹不是礼院的，也给叫走了？”

盛缇兰说是官家催得急，又要快，又要齐备，这才忙得人仰马翻，说是要借些人手才忙得过来。

盛老太太一面与明兰下棋，一面道：“太子乃未来国君，仪式岂能草率。先是司天监，要择选吉日，报请准许；然后礼院要查阅典籍，制订章程，誊写诏书，再下发到各州郡县，还要派使臣四方敬告诸神，置办各种礼服冠冕；大臣们还要上表庆贺。如此反复周折，更不用说册立大典，要祭天祭地，问答礼赞，更是繁琐。”

缇兰眼露倾羡，老太太不愧是勇毅候家的嫡女，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

“公爹和官人要下个月才能回家。”海朝云道。

如兰放下花绳，漫不经心道：“嫂嫂就别担心了，能出什么事呢？他们不过是做些文书誊写的活儿，想来也差不多了。”

明兰笑道：“嫂嫂放心吧，这下你不用心疼二哥哥会累着。”

“明丫头是越大越淘气，知道你嫂嫂脸皮薄，还打趣她。”老太太话落，屋里一众女眷都低声笑着。

“上个月我还跟二哥哥说好，要给二哥哥送鱼汤，是我亲手烧的。这下可好，这鱼都从宥阳老家送来了，他却被关进了皇城内，真是没口福。”

盛缇兰二哥哥没口福，那缇兰有没有口福尝上一口六姐姐炖的鱼汤啊？

老太太看了一眼明兰，爽朗笑道：“这缇丫头几时和如丫头一样变成小馋猫了。要说这官员留在宫中办事，应该是住在前院，只要不是扣留羁押，倒也允许家眷探视，送些个茶食物品。”

“真的？皇宫大内我们也进得？”明兰问。

“怎么进不得，只要别乱跑。正好送些个鱼汤过去，长柏不就有口福了？”老太太眉眼俱笑望着海朝云，海朝云低头笑笑，面露娇羞。

“那嫂嫂，我们一同去看二哥哥吧。”明兰道。

海朝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官人临走时叫我好好看家，不可太挂念，不能随意走动，我就不去了。妹妹替我送去吧，小五小七不如同去？”

“我就不去了，小七跟着吧 ”如兰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也行，我跟七妹妹一起去。”明兰笑着拉拉缇兰的手。

临近午时，明兰炖了鱼汤，缇兰做些了爽口小菜带去。与盛纮、长柏共事的那些官员吃了，都赞口不绝。

盛缇兰诸位忙碌心火大，嘴里没味道，六姐姐做的鱼汤微辣鲜咸，配饭正好。

“鱼汤好，这小菜也很好，开胃爽口，我今儿要多吃两碗饭。”长柏道。

盛纮看着两个女儿，甚是欣慰，念及家中，问道：“这几日我们不在，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大娘子和嫂嫂甚是想念，盼望父兄早些回家呢。”明兰话落，身旁几个官员竟偷笑起来。盛纮嚅嗫一番，道：“胡说，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呢，惹人笑话。”

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盛纮忙站起，对着进来的公公说道：“公公，一会儿还要麻烦公公一趟，送我家两个女儿出宫。”

这公公年纪不大，瞧着比明兰缇兰大不了几岁，生得白净，说话细声细语，朝盛纮恭敬道：“我算着她们是该走了。但不知怎么的，我发现宫门无人值守，叫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

话落，屋内众人脸色俱变。明兰与缇兰对视一眼，握着缇兰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正午关宫门？这可是前所未有啊。”盛纮道。

“对啊，大中午的关什么门呐。”不止盛纮，其他官员也甚是纳闷。

半个时辰内，盛纮等人留心听着外头的声音，外头哄哄闹闹，甚至有刀剑声。缇兰心中愈发不安，紧紧挨着明兰。

“杀人了，杀人了！”方才那个小公公慌忙跑进来，“外面都是尸体。”

众人忙围上来，盛纮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公公，颤抖发问：“你是说宫里杀人了？”

“他们全穿着当兵穿的衣服，根本分不清是哪支队伍，他们见人就砍，还…他们还将宫人拉入廊下，行苟且之事！”

缇兰一惊，捂着嘴不敢说话，长柏拉着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只听盛纮急问：“那些人离咱们这儿还有多远？”

“马上到宫门口了。”

“那快去把门口堵上！”

“不行，这里本是一处废弃旧殿，临时拨给礼部用的。这门上都是陈年糟朽的老木头，连只耗子也挡不住啊。”

明兰上前一步，磕磕巴巴低问那个公公：“公公，我记得你说过这皇城院内有很多宫墙都有…狗洞。”

小公公点头：“对啊，我们这个院子也有一个。只是因为常年没人修整，狗洞的野草长得老高，不知道的根本发现不了。但那狗洞只能是身量娇小的人才能钻得过去。”

盛纮转头看着两个女儿，道：“咱能逃一个是一个。公公，拜托你了。”盛纮拉着明兰缇兰，缇兰自是不肯，不断挣扎。

盛缇兰我…我们怎么丢下爹爹和哥哥…

长柏扶着缇兰的肩膀，劝道：“听话，我们好几个大男人，就算叛军闯进来了，好歹就是一个死！”

“我还有多带衣裳，你们可换上。”公公急道。

明兰和缇兰哭着被推了出去，只听盛纮沉沉一鞠躬，道：“麻烦公公了！”

两人换上宫人的衣服，跟着小公公到院角狗洞处，如公公所说，这狗洞处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公公嘱咐着：“你们从这里钻出去，一直向西跑就行。好在咱们这离皇城外墙不远，再有几百步就是西华门。你们记着，千万别从西华门的正门走，要从北侧的夹道过去，那边墙角也有这样的狗洞，有草丛盖着，很少有人知道。只要从那里出去，你们就能活命。”

盛缇兰小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庆云。”

“庆云大人，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明兰道。

“我从小长在宫里，就算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活。我害怕，我找个地方躲着就行了。两位姑娘，你们快走吧。”

“若我们能活着，不忘大人深恩。”说罢，明兰和缇兰先后钻出狗洞。

明兰和缇兰一路往西走，在另一处狗洞竟遇到一个小宫女，干瘦干瘦的，十三四岁的模样，说是福宁殿的宫女，是去报信救驾的。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上，缇兰经上次荣飞燕的事一闹，甚少坐马车出门，这汴京的路也识得一些了。

“劳烦小官人带路，帮我出城，我要去禹州。”小宫女道。

盛缇兰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找禹州团练使赵宗全救驾。”

盛缇兰我只略略认识京城的路，可如何去禹州，我也不知。

明兰道：“要不我带你回家吧，我家有车马，顷刻便能送你过去。”

“你家在汴京，家里还有车马？那你们怎么入宫做的内侍？”

盛缇兰你别怕，我们是官家女子，今日是去宫中给父兄送饭，是换衣服逃出来的。

话落，后头马蹄声渐近，缇兰慌得手心出了汗，忙拉着明兰和小宫女往前跑。

前头不远处赫然几个大字——如意书坊，真是天助我也！缇兰轻车熟路，因为几人身量小，藏在人群之中，顺利躲过了几个士兵的追杀，躲在如意书坊内，脚步声渐近，几人捂着嘴不敢发出声。

“盛姑娘，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缇兰抬头，来人不是士兵，是张宪林身边的小厮问岳，缇兰大喜，忙起身。

盛缇兰问岳，将军…东家可在？

“今日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