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二十四

从盛纮那得知，朝廷接到奏报，说是叛贼自称昭德皇帝，已攻下了贵浔等州县，挥师东进，军情紧急，怕有叛军的探子混进京城，这才停了灯会，驱散路人。从今日恢复日常早朝，各部官员不得告假。

朝廷内忧外患，令人忧心。盛纮已严令全家，如无必要，不得随意出门。

节后王大娘子去娘家走动，带了消息急哄哄地就回来了，一口热茶喝得急，险些烫了口。

“说出来或许你们都不信。昨夜，荣妃的妹妹也去赏灯，走到半路，忽然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伙贼人将她掳走了！”王大娘子喘着粗气道。

缇兰一惊，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昨夜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心里发慌。

盛缇兰“荣妃的妹妹，荣飞燕吗？”

王大娘子点头：“不是她还有谁啊。”

盛纮也是惊讶：“荣妃的嫡亲妹妹？那是何等尊贵，就在汴京城里，在元宵灯会下让人给掳了去？”见王大娘子点头，盛纮还是一脸难以置信，“莫不是你嫂嫂娘家浑说的吧？”

“官人你自己打听不着内情，你可别当我们王家的亲戚在汴京是吃素的。”

盛纮闻言顿时觉得好笑，调侃王大娘子：“你是不好做官的。那下僚说两句参详一下，你非要挤兑人不可。”见王大娘子扁扁嘴，盛纮又道：“罢了罢了，只求大娘子快说，一屋子等得急呢。”

“要说啊，这荣家二姑娘也该着倒霉，那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的，她非要下车去看那大鳌山，十几号仆妇家丁围着，一转身人竟然就没了。”王大娘子说完，摇头感叹。

如兰问：“莫不是冲撞到了什么，见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吧？”

“天子脚下，元宵盛会，竟然丢了王公贵女。这世道要乱，咱们家可要处处小心才是。”老太太沉声道。

回葳蕤轩的路上，缇兰心神不宁，连王大娘子和如兰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被如兰轻拍了一下，缇兰差点惊叫出声。

如兰狐疑：“小七你这是怎么了？叫你好半天了。”

缇兰摇摇头，没说话。

“是不是昨夜吓到了？幸亏遇上了张四公子，否则…”王大娘子想到荣飞燕，就觉得后怕，又转身瞪了一眼如兰，“你们姐妹俩一块出门的，结果回来的就你自己。”

如兰一脸委屈：“街上人太多了，冲散了也不能怪我啊。”

盛缇兰“母亲，不怪五姐姐。”

如兰抱着缇兰地胳膊轻轻蹭了蹭，突然抬起头来：“话说昨夜才要叫人出去寻，你就被送回来了，这马可真是快啊。”

缇兰的脑海中浮现昨夜张宪林策马离去的场景。他骑的那匹马，虽然较常马稍矮，但马速极快，迫停之后不会嘶鸣振蹄，想来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马。

“缇儿，你几时认识的那英国公家的四公子，他能送你回来，会不会…”

盛缇兰“母亲休要胡说！”

王大娘子被缇兰吓了一跳，顿时也压低了音量，一脸无措：“我…我还没说什么呢。”

缇兰定了定神色，缓声道：

盛缇兰“昨夜之事，只我们葳蕤轩的人知道就成，母亲休要同别人说，康姨母也不行。”

“知道了，事关你的清誉，这你娘我还是有分寸的。”王大娘子笑了笑，“你早些休息，想想真是后怕，不知道那荣家姑娘现下如何了。”说着，王大娘子叹了口气，但更多是唏嘘。

几日后传来消息，说荣飞燕被人扔在大街上，浑身上下都是伤。

缇兰焦灼，等着温月回来给她报消息。想起那日马球会上的荣飞燕，十五六岁的年华，生得柳眉杏眼，容色娇艳，眉目间带着几分娇媚，实在难以想象如今的样子。

那荣飞燕大约，也活不成了。

盛缇兰“如何，外面太平些了吗？”

温月气喘吁吁地坐下，大口喝了两杯水，道：“街上倒是不乱了，买卖照做，店铺照开，可街上到处都是巡城的官兵。”

盛缇兰“都这么久了，害荣二姑娘的人还没抓到。”

“都说是贼了，哪儿那么容易被抓到啊。”

张宪林定然是知道那伙人是什么身份，这才让缇兰别多问。他自己也不会那么闲，纵然知道被掳走的是谁，也不会出手相助，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盛缇兰“如何抓不着？汴京本地的，是左邻右舍都有保人，外地行客也有路引，家家户户，一人一畜，都在案有册，怎么就抓不着呢？”

既如此，那伙贼人的主上，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在京城只手遮天，暗害京城贵女，也只有那些高门权贵了。

不过，这只是缇兰的猜测。

温月缓了缓又说：“我在路上还听说，荣家的国舅爷荣昌，在文德殿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荣妃，在后殿都哭晕了三次了，皇后娘娘说动了官家，禁军都出来了。我路过府衙的时候，荣家正堵在外头不肯走，说是好几天都没见到府尹大人。”

盛缇兰“那如意书坊开门了吗？”

“开着，只是没什么人。我进去问了，东家也不在。”

缇兰闻言，神色空洞地盯着窗外，院里的梅花开得好，可是她这会儿，无暇赏花了。

半月后，宁远侯府的大娘子小秦氏设宴宴请，盛家也被邀请在列。一下马车，如兰就欢喜地拉着缇兰，叽叽喳喳：“缇儿，你看见了吗，那是齐国公府家的轿子，这么说元若哥哥也来了；还有还有，那是英国公家的轿子，他们家不是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聚会吗，为什么会来啊，诶诶邕王家的闺女也来了。”

缇兰无奈地拉着如兰进门，却回头往英国公家的轿子处看了一眼。

小秦氏设流水席款待，她作为东道主端坐主位，邕王妃和平宁郡主各坐两侧。小秦氏偏头看了一眼不上桌、坐在一旁喝茶的英国公夫人，神色暗了暗，又举杯面对在座女眷：“诸位，老侯爷去世出殡，各家沿途都设了路祭凭吊，感激不尽。因为还在丧期，免去所有的披红挂彩，曲子和戏台也只唱些思念的词调，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缇兰坐在桌子的末端，偏头看了一眼小秦氏。这小秦氏是顾侯的续弦，是东昌侯府的嫡出二小姐，也是顾侯原配大秦氏的亲妹妹。

平宁郡主刚想开口，就被邕王妃抢先了一步：“秦大娘子自老侯爷去世以来，操持着偌大的顾府，劳心劳力，甚是辛苦。摆了小宴，众亲友乐一乐，聚一聚，这也是人之常情。”

“王妃说得一点都没错。”平宁郡主笑着附和。

缇兰坐在如兰身旁，只觉得这席面闷得很，看着府内人来人往，觉得好生无趣。只见墨兰突然离席，缇兰转头一看，那梁六郎站在不远处呢，缇兰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墨兰一走，旁边的位置就空出来了，那余三姑娘袅袅而来，坐在墨兰的位置上，对着明兰小声道：“郡主娘娘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见人说话鼻孔都朝天。这会儿在邕王妃面前，却装出一副避猫鼠的样子，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明兰笑笑：“三姑娘妆安。”

“你少跟我来这套。”两人碰杯，只听余三姑娘又道，“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跟小公爷打了场马球，他就会抬举你入国公府当妾室啊？告诉你，郡主娘娘已经看上邕王家的女儿当儿媳妇了。这邕王啊，是要入内坐东宫的人，郡主娘娘在他面前，自然也是要低声下气些了。”

“瞧瞧吧，那位紫色衣服的，就是邕王的女儿，嘉成县主。郡主娘娘，从小在宫里长大，皇宫大内任她自由来去，想必一定是得到什么风声，才会选择这样一个论身材、论样貌都不如你的。哎呀，妹妹，枉费心机了。”

缇兰眉心一跳，听不下去了，离席起身往后花园侯府后花园走。经余三姑娘这么一说，缇兰大致可以猜到是谁害了荣飞燕了。听闻荣飞燕也看上了齐衡，这一来，遇上嘉成县主，便什么手段都有了。

“缇兰。”张桂芬缓缓走来，面带笑容，身后跟着几个女使婆子。

盛缇兰“张家姐姐妆安。”

今日一见，其实缇兰也知道张桂芬的身份了，两人也不必遮遮掩掩。

盛缇兰“刚才没在席面上瞧见姐姐，姐姐也是出来透口气的？”

张桂芬笑着摇头，和缇兰并排走着：“我与我母亲是最看不得桌上那几位装腔作势，指桑骂槐的，干脆就不上桌。”其实缇兰看得明白，英国公一家只是不想随意站队罢了。

“你今日熏得什么香，真好闻。”

缇兰倒很喜欢张桂芬这样的，性子直爽，没有架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盛缇兰“我拿自个儿院里的梅花做的香膏，张姐姐若喜欢，改日赠你一些。”

“那敢情好啊。”张桂芬笑了笑。

盛缇兰“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张家姐姐。”

“这不难，开春之后我家会办赏花会，到时候让人送帖子到你家府上，那时我们就能见着了。”

缇兰一愣，英国公府的赏花会吗…缇兰盈盈行礼，微微一笑。

盛缇兰“那多谢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