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篇二十三

自知道如意书坊的东家是张宪林之后，缇兰便有些心神不安，每每闭眼，竟都是张宪林那张脸，剑眉之下的那一双桃花眼，似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连着两个月，缇兰都亲自送稿，只是每次去，都没有见到张宪林，她心中存疑，可也不好开口去问。

盛缇兰“实哥儿这眉眼可真像姐姐。”

华兰是五日前生的孩子，是个大胖小子。今儿王大娘子带着如兰和缇兰一同来忠勤伯府看望华兰和孩子。

华兰看着缇兰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面上是满心满眼的喜欢，不禁弯唇一笑：“我们实哥儿真是好运，瞧瞧缇儿姨母，多疼他啊。”

如兰嗔怪地看着华兰：“还有我呢大姐姐，如兰姨母也很喜欢这奶娃娃的。”

话落，屋内众人相视一笑。

半月后，盛老太太和明兰从宥阳老家回京，得知了华兰生子的好消息，全家人一起去玉清观祈福还愿。

今日这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盛家来接女眷的马车停了好几辆，刚从玉清观下来，就遇上了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

“老太太，王大娘子，在外面我就听说啊你们盛家的车到了，想着啊咱们真是有缘分，你看，在这儿都能遇上。”吴大娘子笑容满面，又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这向可好啊？”

盛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王大娘子寒暄道：“这么大冷的天儿你还跑到城外来，这真人也能被你的诚心打动了呀。”

“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六郎的婚事，他前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有了着落，就是他，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呀，我得在真人面前多祝祷几回，保佑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才好啊。”说着，吴大娘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站在老太太身旁的明兰。

王大娘子叹道：“只怕你是挑花了眼才是啊。”

“婚姻之事，都是上天注定的。你说说，这儿女啊都是债。”吴大娘子顿了顿，似还有话要说，压低了音量，“大娘子，老太太，听说了不曾？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和郡主娘娘斗气都斗了好几个月了。近来郡主娘娘的脸上连个笑影都没有，可是吓人呢！最近几天，小公爷也不出门了，听说在家闹起来了，连饭都不吃了。”

王大娘子装作惊讶状，忙接话：“三清真人呦！这小公爷哪儿来这么大意气，到底为什么不如意啊？郡主就小公爷这么一根独苗，这到底什么，怎么就不依他呢？”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表情。

吴大娘子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呀。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次郡主娘娘是发了大火啊，劝解不成，干脆活活打死小公爷房中一个伺候的女使，说她狐媚小公爷。花一般的一条人命，你说说…这真是罪过啊，罪过。”

“听着怪吓人。大娘子，陪着伯爵娘子说说话吧，我骨头老，受不得累，先告辞了。”老太太道。

吴大娘子讪讪一笑：“你看看我，真是的。一看见老太太，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还拉着你们说半天。老太太，您慢走啊，过几日我再去拜访。”

今日吴大娘子这番话，一来是看上了明兰，二来这话是特意说给明兰听的，怕是只有糊涂的王大娘子听不出来，其他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回了盛府，缇兰净手之后，又开始制作花露。温月端着一盘糕点进来，见缇兰在做花露，只好搁在一旁。

盛缇兰“温月，听说齐国公府打死个女使，有这回事吗？”

温月顿了顿，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姑娘。听说是个新买的下人，叫做昙云，在小公爷房里伺候的。”

盛缇兰“接着说。”

缇兰手上动作不停，斜了温月一眼。

“听说长得有点像…六姑娘，说选人的时候，小公爷一眼就看上，要到书房伺候了。后来小公爷不肯吃饭，只有这个女使去说管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郡主，就被…”

盛缇兰“这样大的事，我竟不知道。”

“姑娘这两月一心扑在书坊的事上，无暇理睬这些传言也正常。”

缇兰咬了咬下唇，放下东西，转身看向温月

盛缇兰“叫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打听了，前线战事告急，张四公子跟着英国公上战场了。”

盛缇兰“原来是这样…那、那可有打听到战况？”

见温月摇头，缇兰又不自觉提起心来，攥着的衣摆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元宵佳节，是为数不多允许世家小姐在晚上出门的时候。街上各色花灯，敲锣打鼓，如兰兴冲冲地拉着缇兰出府看灯会。

“快些，迟了就赶不上了。”一旁长柏催促道。

街上不少戴着傀儡面具的在缇兰面前跳舞，缇兰轻笑一声，道：

盛缇兰“赏。”

话落，木槿便拿出荷包，扔了些银钱给那些戴着傀儡面具的人。

缇兰一转身，看不到如兰人了，正要走回去寻人时，街上突然一阵骚动，是巡防营正在赶人。再一转身，木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街上人太多，缇兰只得站到一边等待。

街上的人被赶得差不多了，缇兰像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转着，平日里多是坐马车出门，她哪里认得回盛府的路。夜里起了风，缇兰瑟瑟发抖，紧了紧斗篷，却突然看见一伙人将一个大麻袋装进马车，隐隐传来阵阵呜咽声。

缇兰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背，登时吓得泪水都在眼眶打转了。被人猛地一拉，右脸直接撞上那人的胸膛，坚硬冰凉，似乎是穿了盔甲。

张宪林“盛缇兰，你是真不怕死啊。”

缇兰一惊，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张宪林。

盛缇兰“阁…阁下怎会在此？”

来不及反应，几乎是被拎着起来的，一回神人已经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了。两人共乘一骥，缇兰坐在前头，而身后张宪林挥动缰绳之时，还有与盔甲摩擦出的声音。

缇兰不敢动弹，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就这么看着马匹穿梭在小巷之中。

张宪林“把你的帷帽带好，放松些坐，不会掉下去。我此次是秘密回京，不想给太多人知道。”

盛缇兰“这事与我说怕是不妥吧？”

张宪林“怎么？你一个小姑娘，是能替我上战场还是在朝上参我一本？我怕你作甚，有什么不可说的。”

缇兰闻言暗自腹诽：没露面前倒是和和气气，一露面也不装了，这才是真正的你罢！

因为街上没人，周遭只有清晰的马蹄声和风声，缇兰缓了好一晌，又开口问：

盛缇兰“既不想声张，送我回盛府让人瞧见该如何？”

张宪林“一早便叫人去盛府通知你哥哥在角门候着了，况且谁敢造我的谣？他们怕我还来不及呢。”

好大的口气，他也确实是有资格说这话。

张宪林“之前我问的问题，想好怎么回答了吗？若是不愿说，也不强求。”

缇兰默了片刻。

盛缇兰“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能告诉阁下的是，把这些事写出来，至少不会让我再这么耿耿于怀。”

闻言，张宪林没说话，周遭又只剩下清晰的马蹄声。

张宪林“我知道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晚看到的事情都忘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盛缇兰“那些人…”

张宪林“知道太多于你没好处。”

话落，张宪林轻扯缰绳，马稳稳当当在盛府角门停下，如张宪林所说，长柏和海朝云早就在角门候着了。

缇兰刚转身，就感觉自己被张宪林给推了下去。

“季明兄你！”长柏原本看到两人共乘一骥，还想着回去改怎么数落缇兰，又见张宪林毫不客气地把缇兰推下马，瞬间又心疼自家小妹了。

张宪林轻笑一声。

张宪林“则诚兄，人给你送到了，她今夜受了惊吓，让她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你慢些骑，马蹄要打滑的。”长柏道。

话落，张宪林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进了府，缇兰扯下帷帽，就看见盛长柏黑着脸盯着她看，缇兰提了一口气，反正她家哥哥平日里也这个表情，没在怕的。

盛缇兰“哥哥，缇兰知错了。”

“错在哪儿了？”长柏沉声道。

盛缇兰“不该…不该和张四公子共乘一骥，不合礼数。但…今夜街上人太多，又碰上巡防营赶人，缇兰和身边的女使走散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幸得张四公子相救。

长柏又要说什么，海朝云拉拉他的衣袖：“官人，七妹妹受惊了，先让她回去歇着吧。七妹妹，嫂嫂送你回葳蕤轩，找不到你，母亲和五妹妹都急坏了。”

缇兰感激地看了一眼海朝云，赶紧跟上海朝云的脚步，往葳蕤轩走去。

“姑娘可回来了！”木槿忙迎上来，双手通红。

盛缇兰“你这手怎么了？”

“奴婢没照顾好姑娘，奴婢该死！”木槿低着头跪在缇兰面前。

缇兰叹了口气，附身扶起木槿，柔声道：

盛缇兰“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街上人这么多，走散了很正常。这手，是挨罚了吗？”

木槿闻言抬手抹抹眼泪：“奴婢的手没事，姑娘平安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