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沸腾的味道（下）

　　郁凝竹又一次开始流泪，她依旧没醒。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凝竹。”郁凝风将脸埋在郁凝竹冰冷柔软的手心之中，眼泪比她的皮肤更烫。

　　郁凝风实在是个理性到有些可怖的人了，哪怕是流泪这样感性的动作，在他身上也显得如此理性。一只眼睛负责流泪，一只眼睛负责收敛。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狂风将树叶吹得摇摇欲坠，隐隐有要下一场大雨的架势。

　　最好倾盆，最好荡涤尘世间一切污秽。

　　郁凝风和主治医师站在门外聊天。

　　“病情有好转吗？”

　　“毕竟是心病，短时间医不好，我想你也明白。”

　　“都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我根本没有……就好了。”

　　医生将手搭在郁凝风肩上，似是宽慰。

　　“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测的，凝风。”他拍了拍郁凝风的肩，“我们都要往前看。”

　　往前看，怎么往前看呢？

　　有的人已经被永远困在过去了，只有那些尚且还有未来的人，才能轻飘飘又淡然的说出一句——向前看。

　　在过去停滞不前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

　　郁凝风不知道这场病什么时候能结束，也不知道她的心到底怎样才能被治好。

　　郁凝竹时常会觉得BD-417始终留存在她血液里没有被净化，时不时告诉郁凝风乌青色又蔓延到手臂上了。归根结底是心病，是死死缠绕一团的心结。

　　没有心药可医的心病，也没有救赎可言。

　　她的幻觉除了让她看到皮肤发黑之外，还能刺激她的神经让她一遍又一遍想起BD-417“啃食”血肉的痛感。神经的痛感远比肉身的痛更令人绝望，也难以区分。

　　那些污泥般的岁月没能被暴雨涤净，没有被遗忘，它永远留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如附骨之蛆。

　　真正能将一场事故或在灾难遗忘的，是那些没有因此而受到伤害的人。

　　亲历者怎么能忘？此后的日日夜夜总会想起噩梦般的画面，没法和自己释怀，也无法对过去释怀。

　　郁凝风头晕得发疼，有种莫名的恍惚感。

　　他一辈子都将要活在愧疚里，因为他就曾是BD-417研发团队中的一员。

　　417是个失败品，他没有想过失败的药剂会被人拿走用于违法用途，更没有想过兜兜转转被伤害的人会是自己亲妹妹。

　　如果不是他疏于看管，郁凝竹怎么会被拐走？怎么会被当成试验品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

　　哪怕他找回了她，也不能改变他犯下的过错。

　　他没办法不愧疚。

　　想起郁凝竹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无疑加深了他的愧疚感。

　　如果被她知道真相，知道害自己最深的是自己亲哥……郁凝竹不敢去想。

　　他没办法接受郁凝竹有一天会用充满厌恶的眼神去看他，那样冰冷而绝望。

　　曾经的他摒弃感性，甘愿在理性操纵下如同机器般运行，如今的他连拥抱她都如同奢求。

　　“哗啦啦”，大雨瞬间漂泼，风灌进郁凝风的外袍里。

　　郁凝风转身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