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沸腾的味道（上）

郁凝风没有开灯，坐在郁凝竹床边，神色复杂却温柔。

　　如玉般雕琢的手指翻动着灯光下泛黄的书页，指腹被新书书页边缘划出一个小口，没见血却因手心的汗水而阵痛着。

　　他看着闭紧双目连眉头都皱在一起的郁凝竹，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痕。

　　这种感觉很糟糕，郁凝竹做噩梦了，他却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能让她如此痛苦。就好像掌控之中的事物脱离轨道，会令人慌乱又无力。

　　“郁凝风老师。”

　　少年的声音有些哑。

　　“你是来看凝竹的吗？”

　　青年脸上完美的笑容从未崩塌。

　　“她得了什么病？”

　　“心理疾病。”

　　对话到此结束，两个人都很沉默。

　　郁凝风是不想挑起话题的沉默，唐晓翼是不知如何问下去的沉默。

　　心理疾病？什么样的心理疾病需要那么大的医疗器械来治疗？心理疾病需要住院观察？

　　可郁凝竹身上没有伤口，这是毋庸置疑的。

　　郁凝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余光却一直放在郁凝竹身上，大有下一秒她醒来他就冲过去拥抱她的架势。

　　“郁老师，您和妹妹感情真好。”

　　“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这话一时间听起来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他，在他那里并非唯一的存在却对郁凝风而言向来是唯一。

　　失去父母庇护的孩子早早独立起来对抗世间的风暴，却在心底为血亲永远保留一片柔软。

　　琥珀色的眼睛很漂亮，郁凝风想起来郁凝竹曾这样夸赞他的眼睛。

　　那时候他问，你和我一样是琥珀色眼睛，怎么只说我漂亮。

　　小姑娘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至今都记得那样脆弱又谨慎的目光，记得被她捏皱的衣角，记得她小心翼翼斟酌的用词。

　　因为哥哥的眼睛会发光，像宝藏。

　　那凝竹的就不是了吗？

　　嗯，凝竹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亮晶晶的光。

　　童言无忌，残酷得真诚。

　　刚被他带回家的妹妹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疤，BD-417将她摧残到许多感官是永久性失去。

　　比如嗅觉和味觉。

　　郁凝竹不在乎这些可有可无的感官，也没有意识到它们的永久性失去。

　　她更多的依靠着触觉，包括雨后的空气，其实她闻不到空气里腥咸的海风气息，只能凭风拍打在脸上那种熟悉的湿润感，反馈到大脑再传达到所谓的“感官”。可这一机能，并不能弥补那些缺失。

　　因为她永远不能闻到尝到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味道了。

　　“凝竹快醒了，等她醒来我会转述你的关心，唐晓翼同学，我就不送你了。”郁凝风合上书，完美无瑕的笑容之下是快要碎裂的冰山。

　　如果郁凝竹能醒着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想起明永冰川，想起纪录片里明永冰川移动时响彻山谷的碎裂声。壮丽却凄美。

　　“那就不打扰了，祝郁凝竹同学早日康复。”唐晓翼皮笑肉不笑，优雅有风度地退场。

　　心中怀疑却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