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脱于规则之外

　　有关唐晓翼的记忆好像被封存了一样，哥哥为我做过许多次测试，提到他或者有关他的事，我的大脑皮层不再像过去一样活跃。

　　脑电波监测告诉我们，唐晓翼彻底在我的内心世界消失了。

　　我早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可惜知识面和识字量都堪称匮乏，哥哥经常陪着我一字一句地为我念着那些精彩的小说，偶尔也会念念催人犯困的严肃文学。

　　有一天他为我念到一句话。

　　“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

　　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漠不关心。

　　唐晓翼，我不恨你，也不再爱你。

　　“哥哥，我想回去读高中。”

　　他为我扎头发的手顿住了，他内心好像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挣扎，扎好头发后从背后抱住我。

　　去圣斯丁吧，我会到圣斯丁任职，哥哥说。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会保护你。

　　我说，你不能永远保护我。

　　可以，他回答。

　　彼时圣斯丁离学园祭不远，整个校园内都充斥着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我站在圣斯丁的制高点，俯瞰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忽然想起对面那栋教学楼的天台，唐晓翼曾经带着我逃课去了那里，他说虽然那儿不是圣斯丁的制高点，却能完整地看见学校里的喷泉花园，能看见海龟岛的广阔的海岸线。

　　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

　　唐晓翼本该是高飞于长空、翱翔于天际的鹰，不该囿于一方云天。

　　我不是，我是草本植物，也许我的确是“竹”，根系深埋于地底，无法撼动，更遑论如他一般高飞远走。

　　哪怕生命终结，我和他也不会在一处腐烂。

　　“凝竹，回家了。”

　　咔哒一声，身后的锁被人打开。

　　我回头看过去，哥哥眉眼柔和，他牵起我的手。

　　我想起那天在雪地里也是这样，他的脸被雪地上折射的光照得太过耀眼，那时候他抱起了轮椅上的我。

　　说的也是，哥哥带你回家。

　　“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忽然想起，分外认同。

　　我被正式安排在学园祭结束之后入学。

　　其实说来也有意思，突然转来的学生对大部分老师来讲都算是烫手山芋，何况我已经休学这么久，怕我一来拉低班级平均分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但女老师们都出人意料的很喜欢我。

　　我猜，是因为我有个漂亮又理性的哥哥。

　　我知道许多人内心都是智性恋，崇拜强者崇拜永远清醒理智的人，郁凝风简直是完美的智性恋天菜。这样的人……太能唤起强烈的征服欲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冷得像一块绝对理性的冰，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冷暖悲喜，只有在我出现时会露出灿烂如春日的笑容。

　　圣斯丁的老师们都会说，郁凝风和他妹妹真像啊，他真的很宠他妹妹啊。

　　我都知道的。

　　学园祭那天，我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唐晓翼，那个哪怕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桀骜不羁地打七圣召唤都能吸引到许多青春期少女目光的家伙 。

　　我并没有刻意去看他，只是我陪哥哥坐在主席台，拿着话筒的那位地中海老师被唐晓翼嚣张的动作气得吹胡子瞪眼，训斥声凭着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操场。

　　我翻了翻校规，小声问郁凝风。

　　“校规不是说带头扰乱校纪要停课处罚？”

　　“三好学生会有特别豁免权。”

　　“……”

　　“凝竹，世界本就不公平，规则是强者制定的，弱者遵守规则，强者却能超脱于规则之外。”

　　我反复咀嚼哥哥的话，近乎空白的社会阅历让我难以理解背后的深意，我只知道人类是如此令人厌恶，两面三刀，恃强凌弱。

　　或许我们都是如此，何必互相指摘。

　　学园祭比想象中热闹，不出意料又是乔治第一，至于唐晓翼？他只是旁观者大家的热闹，像过客。

　　而我和哥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客。

　　“靠，主席台上那个女生，绝了！”

　　“看到了？”

　　“看到了！刚刚我们班方阵走过去的时候我瞄了一眼！”

　　“怎么样怎么样？快跟我们说说！”

　　旁边的人打趣道：“这还看不出来怎么样？看给那小子兴奋的，肯定一等一的角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前排有女生也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

　　“总之，她如果是转校生的话，我们班简直走大运了！”

　　唐晓翼将卡牌揣进兜里，漂亮的眸子看不出来太多复杂的情绪，他转身就走，似乎是不想加入他们庸俗的讨论。

　　“唐哥！你不好奇转校生吗？”

　　“你们班的转校生，关我什么事。”

　　少年一步步走下楼梯，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开始挑起话茬的男生耸了耸肩对身边人说：“别放心上，唐晓翼一直这样。”

　　不关心学校里捕风捉影的秘闻八卦，也不在乎什么校花校草评比和乱七八糟的攀比。

　　他几乎避开了大多数人青春期都会有的劣习。

　　还是在乎的。唐晓翼站在镜子前痛苦地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上一次这么慌乱是在什么时候？大概是看雪的那天，永远失去“阿竹”的那天。

　　洗手台又多了一个人，是个身材高挑看起来分外儒雅的青年，可是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每一处都在昭示他身体的力量感。

　　唐晓翼没有被对方的气场震慑到，唯一震慑他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混浊无光，在阳光下却可以如白玉般剔透美丽的眼眸。

　　“阿竹”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很美。

　　“唐晓翼同学，需要帮助吗？”

　　沉稳、儒雅。

　　“我没事，谢谢郁老师！”

　　错愕、慌乱。

　　看着唐晓翼仓皇离开的背影，郁凝风站在镜子前撩起自己的衣服，隐约可见腰后的纹身，妖艳美丽的花。

　　不熟悉的人或许会误认成某些大众熟知的品种，识货的人会发现那是一朵劫波莲。纹身师手艺一定非常高超，否则怎能在那样敏感的部位，纹上一朵含苞待放的劫波莲？连繁复的叶子都能画得脉络清晰。

　　圣斯丁禁止大面积纹身，但郁凝风已经说过。

　　绝对的实力，能让强者跳脱至规则之外。

　　他没错，唐晓翼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