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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十五年秋

“阿思?”

石泰禾看着西饼店里一身素白的康雅思,忍不住上前打招呼,唤了两声对方才有反应,惶然地望过来,他心里泛起一阵疼。

“窝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泰禾越过她去接店员递来的燕窝蛋挞,“跟你一样,来买燕窝蛋挞,本来想买去看你的。”康雅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与他一起沿街道慢慢走着。

“雅瞳前两天回广州,我去火车站送她,没看见你。”

“是吗,我不知道她走了,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怎么出门。”

石泰禾停住脚步,一脸担心地打量着她,“哪里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你也是,身体不舒服还一个人跑出来,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我买过去给你不就好了。”

康雅思“嗯”了一声,情绪没什么起伏。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石泰禾犹豫着开口:“阿思,你很坚强的,这些事都会过去,人生还很长。”康雅思依旧没反应,“你还有我……”石泰禾似乎觉得这话不妥,连忙接上“和师傅师母”。

“窝可,谢谢你。”康雅思扯起了一个笑,然而她疲惫的神色令石泰禾明白,这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他有些无措,只好继续开口:“阿思,如果你不开心的话,不如我陪你去城中公园那里散散心好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去那里玩的。”

“公园……我记得那里有——”

“冰淇淋车,你最喜欢吃那里的冰淇淋了。”

康雅思神色黯然,“不是,还有一个糖葫芦摊位,成轩最喜欢的……”

这似乎勾起了她无限伤怀,石泰禾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如同小时候那样哄她:“阿思,我陪你去吃冰淇淋好吗,或者你想的话我们去吃糖葫芦……”

她却没有答应,反而问他:“窝可,燕窝蛋挞是甜的吗?”这话令人摸不着头脑,但石泰禾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对她最是纵容迁就,也不管什么意思,直接就点头附和。

“我本来以为苦的时候就吃一点甜的东西,这样子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可是这其实是没有用的,燕窝蛋挞,冰淇淋,糖葫芦,舒芙蕾,再甜也好,我都不想吃了。苦就是苦,甜就是甜,不要以为吃点甜,就不觉得人生苦。”

“阿思……”

石泰禾看见她悲哀的神色,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如果当初自己能勇敢一点,敢于说出那份倾慕与爱意,这一切会不会不同?他不会让任何人,包括自己,去伤害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伤害,自己甚至没有立场去保护她。

“杨太太?”

一声试探性的呼唤打断石泰禾的思绪,只见一位穿着很是华丽的妇人走到二人跟前,是她从前的同学苏雪伦,康雅思淡淡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啊,王太太。”

苏雪伦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这才笑着出声:“杨太太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实在是令人佩服。”她这话说得含糊,石泰禾并不明白,只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

康雅思神色更冷,“这是我父亲的徒弟,咱们从小就跟兄妹一样,王太太看人看事向来耳聪目明,今日怎么失了水准?”

“噢,原来如此呀。”苏雪伦抬手抚了抚梳得整齐的发髻,“我住青石巷那边,最近老看见杨先生,反而不怎么看见杨太太你,上次何太太的生日宴,我还向康太太问起你呢。”

这明摆着是来看笑话的,康雅思不愿多作理会,只淡淡说了句“王太太有心了。”

苏雪伦心中却十分痛快,她觉得康雅思虽面上镇定,心里定是不好受,一个家世一般的女人,唯一的儿子死了,还失了夫家的欢心,外室就差登堂入室了,婆母还倒戈相向帮忙叫板。大上海虽不缺新鲜事,但名流圈子里这样不体面的事可是难得一逢。

她从前就不大喜欢康雅思这个人,追根究底也是出自女人的妒忌心。两人辈分年纪相当,苏雪伦的家世比康雅思还好一些,从前在学校里便被她处处比过去,后来双双嫁人,杨家确实比王家好上一点,社交场上康雅思便出尽风头。

往上一辈如两位宋太太之流,苏雪伦自然不会妄想去比较,但同一辈里最光彩夺目的偏偏是康雅思,就连自己的丈夫,也时不时夸赞杨先生好福气,这令她怎么不恨。如今看见康雅思落魄,苏雪伦只觉得心中这口恶气出了不少。

康雅思并没有心思去探究苏雪伦是如何幸灾乐祸,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旁边的石泰禾,“今天是几号?”

“四月二号,怎么了,阿思?”

“哦,哦。”她若有所思,“窝可,多谢你来看我,这盒燕窝蛋挞我不想吃了,你也不必再陪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石泰禾欲言又止,但从小到大他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却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只好等她身影走远,自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面跟着,直到目送她回了杨家。

他很少来杨家,这些年来过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与她见面多是在康家,就好像她还没有出嫁,还没有被叫做杨太太,只是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阿思。

当天下午康雅思便坐火车去了南京。

在上海浑浑噩噩,一时竟差点忘了清明将至,她与杨志球在那日过后便没见过面,只有佣人回来帮他取了些行李,婆母的话使她心寒,杨志球的举动又使她感到屈辱,风言风语也许已在外面传开,但到底进不了杨公馆,她索性不去理。

成轩死了,她只在意这个。

去南京不过是为了清明拜祭成轩,康雅思并不打算住在杨家老宅,找了处郊外的老房子租住几日。按照以往的惯例三月底杨家便要在老宅里准备祭祖的事情,而今年到了四月都没动静,不过是老太太发话,杨志球又默认避开自己而已。

康雅思曾偷偷去见过杨志球的表妹,那时候屈辱上来,自然想看看抢走自己东西的是何方神圣,偏偏被她看见一张柔弱清纯的脸。气质虽没有二姐那么出众,风情却大抵雷同,这倒让她心头泛起悲哀来,想起年轻时那一桩往事。

姆妈不是没有劝过,白筱柔对自己的女儿向来有信心,更何况是打小就出众的小女儿,康雅思脑海里浮现出那名女子的脸,瞬间觉得没有去争的必要。不完整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便不想要,另一种意义上的输给二姐,她也不想怨。

她只想念她的成轩,乖巧伶俐,孝顺长进,曾是她唯一的指望。

成轩是今年下葬的,偏偏是小辈,按照习俗第一年清明长辈不可前去拜祭,怕折了小辈在地府的福气,但康雅思哪管得了这么多。只要一想到杨家人带着新孩子回去拜祭祖先,她的成轩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灵谷寺,她便恨极他们的无情。

转眼便是清明,灵谷寺依旧清静。

葬在此处的人多是国军有功的军官士兵,政府定有专门的集体祭祀日期,是以清明来拜祭的人并不算多,康雅思看见成轩的新坟前空荡荡的,心中一痛。

墓碑上写着成轩的名字和生卒年,他还这样年轻,康雅思把篮子里的祭品拿出来一一摆上,双腿并拢着跪坐在地,一张张引着香烛烧纸钱。

更高处站着贺峰与贺哲男,他们来此处是为了拜祭已经亡故十几年的贺太太,她的父亲曾经是军官,也葬在灵谷寺,她母亲死得早,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临终遗愿便是请求丈夫将自己葬在灵谷寺父亲身边,来世好再续父女情承欢膝下。

贺峰在拜祭亡妻这件事上极为上心,更别说跟母亲感情深厚的贺哲男,只是两个真心的男人凑在一处,又偏偏相顾无言。祭奠到了尾声时,贺峰凭着习惯从高处俯瞰,一眼便看见康雅思孤零零一个人在烧着纸钱。

半山雾霭萦绕,康雅思又穿着一身素白色的旗袍,即使置身在一堆灰暗的墓碑之中,却几乎要隐入层层叠叠的雾色当中。贺峰忍不住叹息一声,在贺哲男提出离开的时候示意他先走,自己想单独留下来呆一会儿。

贺哲男不作他想,只叮嘱父亲下山时要小心一些,便离开了,广州的事务缠身,他当天下午就要赶回去,实在没有空多陪陪父亲。

贺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康雅思,她没有哭,却偏偏让人感觉到她很难过,不免想起葬礼那日的事来,也是个可怜人。这世道不缺可怜人,偏偏他就是忍不住为她叹息,也许是因那几次为数不多的相逢,这位杨太太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康雅思直愣愣地看着燃成灰烬的纸钱,矮矮地飘在墓碑之前,肩上忽然一沉,身上多了件黑色的西服外套,她疑惑地抬头,便看见贺峰站在身后。这件衣服的主人自然是他,而此时的贺峰脱去外套后,衬衫之上仍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马甲。

她一抬头,鬓边别着的一朵白色栀子也随之晃动,贺峰以往遇见她,回回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装束,相同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她很愿意精心打扮自己,或明媚或温婉,或时髦或复古,总能抓住旁人的眼球,而今日却偏偏洗尽铅华。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贺峰从前对这句话不以为然,他见过的女子不少,有些人爱穿素色却有些不伦不类,不是太小家子气,就是一股强装出来的清纯。但康雅思不一样,她脸上的哀漠太过浓重,身量纤细,素白色的旗袍与手臂上白皙的肌肤,不施粉黛而显得苍白的脸庞,甚至那朵洁白的栀子都融为一体,如同一尊浑然天成的白玉。

她理应如同朝霞一般明晃晃铺天盖地而来,实在不必像今日这般凄泠泠地与山间的白雾融为一体,这令他感到惋惜,颇有些为名器蒙尘的扼腕之叹。在失神的片刻,贺峰脑海里忽然蹦出年轻时逛戏园子听过的那句唱词: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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