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把它当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康雅思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动，又听得康雅瞳慌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刚来广州身上没什么钱，等我赚到钱了会去赎回来的。”
那三枚钻石胸针是康青杨在女儿们满十五岁后送给她们的礼物，都说女子十五及笄后便是成人，康家虽算不上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康青杨却还是想给三个宝贝女儿一份珍贵的礼物。
本来白筱柔提议送玉，但三姐妹觉得年纪轻轻佩戴玉器老土得不得了，反而对璀璨精致的舶来品钻石很感兴趣，康青杨便托人定做了三枚钻石胸针。
这份礼物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康雅思知道不到必要时候二姐是不会拿去当掉的，又问她：“二姐，你实话告诉我，你和范伟奇离婚，他给了你多少钱？”
康雅瞳有些局促，“他，他没给我什么钱，我们在一起后我没有工作，吃穿住行都是用他的钱，既然离婚了又怎好开口问他要钱呢，他的事业如今也不大景气。”
饶是康雅思再有修养，此时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册那”，“范伟奇那个破落户靠脸吃饭，要不是我们家的关照，他能风光这么久吗，他怎么还有脸嫌弃你？二姐你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为他熬成糟糠妻，最后他连一分钱赡养费都不给你？”
康雅瞳已是泫然欲泣，康雅思更加头痛，既恨范伟奇这个负心汉，又恼自己二姐的软弱，“二姐，你当了多少钱？我现在身上的钱不够，你留一个地址给我，等我回上海后给你寄笔钱，你赶在阿爸姆妈发现前赎回来。”
“小妹，我，我自己可以的，不好要你的钱。”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流落街头吗？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还不如听我的话，过几天跟我一起回上海，好过你一个人留在广州。”
得到的回应自然是沉默，康雅思知道她的脾气，认定了的事虽然软绵绵不跟你争，却偏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只好把手提包里的现金全拿出来递给她。
“钱不算多，可能只够你几天的生活费，这件事我一定会跟大姐说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她赶来广州骂你一顿。”说到这康雅思不免苦笑，“说不定先在上海臭骂我一顿，再杀去北平把范伟奇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一站才轮到你哩。”
康雅瞳被她这话逗笑，却马上想起了大姐的脸色，这下也笑不出来了。
这边安抚好二姐，几乎是一回到住处，康雅思便打电话去了大姐的报社，接通后对面有些嘈杂，康雅言不大耐烦的声音响起：“您找哪位？”
“大姐，是我，我在广州见到二姐了。”
她把今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没等康雅言回应，就率先把范伟奇骂了一遍，刚才在咖啡厅当街当巷，实在是忍得辛苦。对着二姐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只能忍住，现在终于可以一并发泄出来，电话那头却意外地没有打断她的话。
“你讲完了？我今天有点事，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头再跟你说。”
康雅思感到很纳闷，这么平静可不像大姐的风格，又听那头传来一把痞里痞气的男声，听不清喜怒：“主编小姐，这件事要给我一个什么交代，你想好了吗？”
“大姐，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一些无谓人而已，我先挂电话了。”
临挂断前康雅思听见大姐怒吼一句“你给我闭嘴”，吓得她差点没拿稳听筒，看来大姐不是不生气，而是有人撞上来当了出气筒啊。她又有些庆幸，如果这通电话久一点，她也许就会犹豫要不要说出大姐夫的事，但现在也许是天意吧。
而另一边贺峰的住所里，气氛倒是祥和平静得多。
他在家里，又是在病中，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坐在餐桌前喝着茶，对面坐着的是刚好来广州视察银行分号的虞苇庭。
“苇庭，不好意思，有些招呼不周了。”
“没关系，是我突然到访，你没准备也是正常的。”
“之前在上海没听说你有来广州的安排，是宝仑银行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先夫在广州的生意出了点差错，底下人不机灵，我过来看看。”
虞苇庭见他脸色略有憔悴，精神却很好，又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何必这么操劳，还为公司的事忙到生病，我呢是没办法，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你不是还有哲男吗，干脆让他回来帮你，也好让你享享清福。”
贺峰不由得苦笑，“我这个儿子如果愿意就好了。”
“你跟哲男的关系还没修复好吗？他已经好几年没回上海过年了吧。”
“没办法，也许我跟他的父子缘分确实淡薄。”贺峰无奈一笑，“怪我年轻时没好好陪他，有因必有果，我现在倒没这么多执念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看哲男生你的气，可不是因为年轻时候的事，他只不过是觉得你这个父亲太懦弱而已。”说到这虞苇庭话里带了几分讥诮，“儿子争这些全是为了你，你却偏偏不领情，连我这个外人都要替他抱不平。”
贺峰没有回答，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见你喝的好像是冰糖雪梨，怎么，生病时口味也跟着变了？我记得你平时不太爱吃甜的东西。”
“有几声咳，喝来润润肺，我也是谨遵医嘱而已。”
“倒不像你的为人了，以前你不是宁愿吃苦药或者去医院打针，都不愿意吃这些过甜的食补吗，你这个人的口味真是奇怪，爱吃苦却不愿意尝甜的，也是难得。”
“偶尔尝试一下新鲜事物也不错，再说我也惜命，总得为自己身体打算。”
“我还以为你是在广州认识了什么佳人，人泡在蜜罐子里口味也跟着嗜甜呢。”
贺峰放下茶盏，抬眼望向她，“我跟你这么多年老朋友，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你向来是个直率的人，怎么今天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了？”
虞苇庭打量着他的神色，他今天没有戴眼镜，显得人不似平常疏离，不过温和的气度也跟着减去几分，“昨天司机送我去银行的路上，我看见你跟一个女人一同撑着伞走在路边，虽说只看见个背影，但你也说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总不至于认错吧。”
“你确实没有认错，是有这么一回事。”贺峰没有否认，又垂眸理了理长衫的下摆，双手放在交叠的膝盖上，“不过那只是我的一位朋友，偶然遇见了，顺便帮她一个忙，你想多了。”
“是吗，你在广州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年轻朋友，倒显得我消息不灵通。”虞苇庭细细回想着昨天看到的背影，“看上去是个漂亮的人，穿着也时髦，你现在对小女生感兴趣了？”
“一件小事而已，没有必要广而告之。”贺峰惯性想伸手去抬一抬镜片，临到眼前才发现自己没戴，只好轻轻擦过鼻梁，“而且，我记得你没有对人评头论足的习惯。”
“也是，你就当我这位老朋友多管闲事，你这么多年都习惯一个人，想来也不愿意改变什么，再加上有哲男在，你总舍不得找一个女人来伤他的心吧。”
贺峰笑了笑，不置可否。
虞苇庭心中依旧有些顾虑，贺峰的笑总是得体的，使人如沐春风，但又令她觉得猜不透，尽管她自认为对他十分了解。都说知交半零落，三十多年的感情在他心里到底是有些特别的吧，平时自己话说得再难听，他也不曾生气不是么？
也许确实是自己多心了，她这位老朋友向来在女色上很淡漠，跟色中饿鬼宋世万可不是一路货色，自己倒没这个必要揪着这件事来伤感情。
虞苇庭放宽心，又问起他在这边的事何时能解决，贺峰闻弦歌而知雅意，先她一步开口约了回上海时同行。这下她心中的疑虑顿消，叮嘱他注意身体后便告辞，贺峰亲自送她出门口，又看着她的汽车驶远。
他觉得有些累，轻轻揉了揉眉心，回到客厅又给杨志球打电话约了明天签约的事。广州的秋天虽然气候宜人，但到底是上海秋意浓，也许真是人老了，舍不得离开故土。
康雅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踏上归途，临走前去见康雅瞳，旁敲侧击之下却发现大姐还没有打电话过来，这可不像是她认识的康雅言。
就连她都跟杨志球说了这件事，让柏司停止跟范伟奇的广告代言，她本以为大姐在新闻界也算是有人脉，笔杆子能把范伟奇骂出花来，没想到这几日买了几份报纸杂志，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满腹疑虑回到上海，康雅思刚刚把行李收拾好，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杯茶，便接到了白筱柔打过来的电话，“小妹，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在家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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