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要经历一个又一个告别。
告别离不开哭声。
出生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告别了前世的浑浑噩噩。
死亡的时候,亲人的哀恸告别了这世的纷纷扰扰。
周而复始,离别意味着新生。
送别了顾汝之,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偌大的书院,如今,也渐渐显出萧条之色。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一抔黄土,一粒微尘,涓涓细流。
时间太久了,久到就算我拼命想要记住他的样子,可是还是不由得一点一点淡去,这就是传说中的岁月吧。
我想,每一次见面都是应当要珍惜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次无心的一瞥,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再见。
也许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街头巷尾转角一瞬间,对面相逢不相识。
粉墙黛瓦烟渺渺,清波杨柳倚桥廊。
没想到,很快,我竟要也和马文才说离别了。
英台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笼罩在伤春悲秋的阴云之中,闷得发慌。
以至于再添一道晴天霹雳,于我而言,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待我听清了她的话,霎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姐,你说什么?”
英台讶异地看着失态的我,又重复了一遍:“马文才要走了。”
“他到哪里去?他也要去保家卫国吗?”我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听说他是回去奔丧的。”英台压低了声音。
“奔丧?是谁……”
近日没有听闻马太守的消息,想来定不会是他。
难道是……
上天为何对他如此残忍?
英台叹气道:“银心,你应该知道,王彧离开书院是因为成亲,他娶的就是马文才的胞妹……”
没等英台说完,我便飞奔出门,向着听雨楼而去。
一声惊雷,沉沉天空改换了颜色。
漂浮的乌云得了雷公电母的指挥,迅速将仅剩的空隙包围,严丝合缝。
随后,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混在冷风中,我收起伤痕累累的伞,敲响马文才的门。
留得残荷听雨声,今夜,雨打残荷,片甲不留。
过了许久,我才等到马文才前来开门。
他憔悴的脸庞,通红的双眼已无声倾诉了他的痛不欲生。
“马……请节哀!”站在门口,我此刻代表的是祝英台。
“我很没用不是么?护不得她周全!”马文才麻木地看着我,无力地一甩手。
后退几步,他的脸任由雨水冲刷着。
“她……不在了么?”我这话一说出口,免不了悔恨万分,一时失了方寸,才会口不择言。
“她是王彧害死的!”
马文才攥紧了双拳,一声怒吼。
强大的不安侵袭了我,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猛兽拍打着囚笼,即将挣脱枷锁,倾巢而出。
“怎么会这样?”我尽力安慰他,当然,这也是徒然。
人死不能复生,许多事不是三言两句的慰藉便可轻易放下。
“是他……是他拳打脚踢,百般折磨,害死了她!”马文才咬紧牙关。
马太守的女儿,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叫人如何不唏嘘!
也许她终于得了解脱,一个从未得到爱的可怜人。
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唤醒了我隐藏多年的记忆。
世上所有的女人本都是同一条命——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