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军民一心

乌蒙军就地安营扎寨，对玳州城的围困还在继续。

城内困着童博的十万军马，因此乌蒙军不敢直捣黄龙迅速攻城，只能等城内弹尽粮绝，好耗死他们，待无还手之力再一举歼灭。

城墙之上，杨勇一身铠甲，手持一杆长枪死守城门，提防敌军随时可能的偷袭。

城内营地里，尸体堆积成山，伤员遍地。

“将军！虽然天气冷，但这些将士们的尸体已经停放七日了，再不安葬恐怕要滋生瘟疫。”负责处理尸体的士兵见大将军过来了，忙上前禀报。

童博此时边巡视营帐，边慰问军情，听罢忙下令，“牺牲的将士尸体抬去集中焚烧了，把骨灰用坛子装起来，待凯旋之日带回家乡埋葬，不能再放着了。 ”

“是！将军。”士兵领命，转身跑回去了。

“将军！我们的伤药也不多了，百姓们送来的药材也管不了多久了。”一名小兵又追了上来。

童博望着不远处草棚搭建的简陋安置点，心里重重叹口气，忙跟着小兵去草棚里查看。

受伤的将士们横七竖八地睡在里面的木板上，身子底下只有薄薄一点褥子，痛苦呻吟声不绝于耳。

“李大夫呢？”童博问。

“回将军，李大夫病倒了。”小兵声音沉重，垂着脑袋，面如死灰。

李大夫是军中的随行大夫，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连日来吃不饱饭，加之一人照顾这么多伤员，体力不支累倒了。

童博一阵揪心，忙吩咐小兵， “先紧着剩下的药给将士们用，没有了就去城里药铺里面买。”

说罢，从腰间摸出自己身上最后的银子递给小兵。

小兵领了钱，满脸感激又震惊，痴痴地谢过童博，小跑着出了草棚去街上抓药了。

“将军！您身上带的积蓄还是临走的时候夫人给你备的，您都给将士们花光了，一点儿也不留吗？”冷元不解。

“生死都是身外之物了，一点儿银两算什么。现在这种情形，除了等待外援，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救一个将士，多保存一点体力。 ”童博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拳头抵住口鼻，冷元忙伸手去扶， “将军已经生病多日了，要不吃点药吧，别再硬撑了。”

“不碍事，就是受了风寒咳嗽而已，药材紧缺，先救伤者吧。放心，冷元，我身体好的很。”童博怕他担心，强撑着一笑，道，“再去队伍里找几个稍通岐黄的弟兄来这里帮忙照顾伤者，李大夫这一病，这些受伤的将士们不能没人管。 抽空你去看看李大夫。”

“好，我这就去办。”冷元抱拳，转身掀开草帘子出去了。

童博也跟着出了草棚，去下一个营地查看。

没走几步，便见那边一群将士们挤在一起，像是在厮打争抢。

“这粥根本吃不饱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白馒头啊！ ”

“就是啊！碗里就几粒米，大家都快饿死了，再这样下去没有被乌蒙军灭掉，我们也要饿死在这玳州城了。 ”

“给我们饭吃！给我们饭吃！”

童博走进了，忙喝止住打架的人群。

将士们见童博来了，忙住了手，但群情更加激愤，大家七嘴八舌，把童博团团围住。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您来看。将士们吃的都是什么？汤里没几粒米，这怎么填饱肚子啊！”

“是啊将军，我痢疾都犯了，再这样下去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将军，不如我们杀出城去和乌蒙军决一死战，起码有一线生机，杀出一条血路的话，百姓们和将士们就不会饿死了！ ”

童博望着一位士兵，不住地提自己日渐松垮的裤腰带，心中也不是滋味，在粥棚前拿起大勺舀了一勺米粥，果见只有几粒米，他对旁边的伙夫道， “将士们喝的稀粥清可照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有多少粮了？ ”

“将军，我们总共二十个粥棚，二十个伙夫，如今大家都没米下锅了……”伙夫说着，擦了擦泪。

童博叹口气， 道， “我再想办法，明天一定让大家吃上饭。”

正僵持着，忽听见一窝蜂的百姓们提着大包小袋地都涌进了粥棚这边。

“将军！我把家里的余粮都拿来了，多一点是一点儿，我们大家伙都凑点儿，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 ”

“将军！这几年来连着战乱，我们老百姓也是颗粒无收了，这还是家里的陈年旧米，我都拿来了。 ”

“我还有点儿面！”

“我这里有些药材，给受伤的士兵们用吧！”

“将军，我把家里的鸡和鸭都杀了，你们守护着玳州百姓，我们也想尽一份力！ ”

童博和将士们被热情的百姓们团团围住，他一眼望去，发现人群里甚至还有两名百姓抬着一头猪送来了。

童博的眼眶微微湿润，喉头也一阵发紧，他扬声道， “都让你们守好余粮了怎么还送来……这么多将士们……你们送来了家里孩子老人吃什么……”

“将军！我们军民一心，有口饭吃大家一起吃，有口汤喝大家一起喝，你们饿着，我们哪好意思吃饱肚子，如果没有将军和将士们，我们恐怕早被乌蒙屠杀殆尽。将军就收下吧！”

“别说这么多了，如今大家困在城里哪里也去不了，不如一起抗敌！壮汉们帮忙抬伤员，加固城防！我们这些妇女帮不了什么忙，就给大家做饭缝衣服吧！让我们尽一点儿绵薄之力！”

“是啊！我们有的是力气！我还可以上阵杀敌！ ”

“乌蒙军杀了我的父母妻儿，如今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请将军容我入伍从军！”

百姓们七嘴八舌，也不顾童博和将士们的反对了，大家主动忙活起来，撸起袖子抬粮食，帮忙搭草棚子盖粥棚，妇女们就忙着煮粥烧菜，看如此架势，势必是要和大宸军共进退了。

童博一时哽咽，忍不住欣慰一笑，眼中泛出泪花来。

他不知道百姓们送来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但这一刻他心中百转千回，一腔热血喷涌在胸口。

无论如何，定要死守住这座孤城！

守住这一城的将士们和百姓！

*

韩文卿的马车马不停蹄行了一日，终于过了并州城的地界，再往前走就到了月凉。

傍晚时分行至山林，只能就地休整，风餐露宿一夜，第二日再赶路。

除了赶马的车夫和伺候韩文卿的翠竹，月白就留下一名伙计，稍微有些拳脚功夫。

几人停了马车，车夫去喂马，翠竹捡来一些枯枝干柴，就地点着了打算烧火做饭，那伙计见没甚吃的，便自请去抓两条鱼和一只山野鸡回来给东家炖了汤补补身体。

天色还未黑沉下来，翠竹瞅瞅四周倒也安静，便催促他快去快回，留下她扶着韩文卿铺了个草垫坐下来休息。

翠竹怕韩文卿饿着，忙从包袱里拿出今日在并州城买的糟鸭肉递给她吃，有取出水囊伺候她喝水。

韩文卿有孕在身，最近胃口越来越大，每日里容易饿，翠竹便在城里买了不少方便携带的吃食。

“夫人，连日奔波，我瞅着您都瘦了一圈。”翠竹一面把水囊递给她，一面用帕子给她擦脸。

“嗯？还好呀，我怎么觉得身子似乎又重了。”韩文卿一手啃着糟鸭，一手拿着水囊咕嘟嘟喝水，今日赶路时间太长，她实在饿得有些心慌，可又不想耽搁行程，只有走快点，才能早点赶到玳州城。

每日里晓行夜宿，风尘仆仆地赶路，把个尊贵娇嫩的侯府贵妇折腾成了个狼狈样，翠竹越看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撇嘴道， “夫人您又是何苦呢，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种苦……奴婢自是不怕的，就是怕你受罪……还有您肚里的小少爷，还未出世呢，就要受这种颠沛流离之罪。 ”

“好啦翠竹，现在还不知是儿子闺女呢，而且呀，童大将军的孩子可是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子，相信上天给我儿这样的考验，说明他天生便不同凡尘，定可以逢凶化吉，那以后出生了，可就是不一般的孩子，那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韩文卿幸福地憧憬着，还不忘伸手摸摸肚子，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来，“我只要想着，无论生死，我们一家三口就要马上团聚了，就不觉得苦。童大哥，你一定要等我。”

“月掌柜带着那几个伙计在并州城收购粮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我们？”翠竹望着天色，手撑着脑袋有些担忧。

“且耐心等着吧，说不定月掌柜比我们还快一步将粮草送到玳州城。”

翠竹眼见着她那样，也不好再说丧气话，摇摇头不作声了。

她如今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心伺候，见那伙计果然用树枝插了两条半大不小的鱼回来，翠竹面上一喜，忙在火堆上架起锅子，打算给韩文卿炖鱼吃。

翠竹这边到了河边，撅着屁股手脚麻利地清洗鱼肚，那名伙计又闪身窜进树林深处打野山鸡去了。

一时火堆旁只剩下韩文卿，她吃饱喝足擦擦手，百无聊赖地用汤勺搅拌锅子中咕嘟冒泡的水。

听见身后草丛中脚步声响，韩文卿以为是车夫过来了，便回头去叫人，不料黑影一闪，来不及反应，头顶一黑，口鼻已被紧紧捂住，随即眼前一黑，人已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