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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标签: 影视同人  双向奔赴的爱情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烟花冷

沉香如屑之莲心引

  

  在一片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与喝彩里,《创世英雄传》缓缓落下了帷幕。

  

  漫天星斗高悬的夜空之下,演员们正向台下久久沉浸不肯离去的观客们并排行礼。戏台后方的垂帐幔,被双纤细素手挑起,一张巧笑倩兮的姣好花容出现在朦胧交错的灯影下。颜淡徐徐步到台前,被鱼贯而出的各角演员和鼓弦乐师们簇拥在了正中间,只见她满面春风,携着众人一起向台下看客深深鞠躬。台上华光闪烁,映得神采飞扬的少女颜如渥丹、肤似堆雪,加之一身灼灼朱衣,正如一朵婵娟月色下盛放的冉冉红莲。

  

  颜淡又携众人行了长揖,方才直身说道:

  

  “今晚大家如此盛情捧场,颜淡在此拜谢。此戏,是为纪念在创世之战中英勇牺牲的九鳍一族和各位先烈所创。经仙魔大战一役,我心有感慨:我等小仙能在此安逸无忧地修炼,是因有各位前辈,各位身负重责的帝君仙君、天将战士们护佑着我们,代我们负重前行。如今再演此戏,是借共贺帝君平安归来的喜庆之日呼吁大家,我辈当心怀热血与感恩,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承蒙诸位朋友共同努力,此戏方能圆满落幕。关于此戏话本的编撰,却还要特别鸣谢一人……”

  

  颜淡说到这里,盈盈眼波不自觉流向台下定睛望着她的应渊。

  众小仙目光也不自觉追随着,投向了颜淡一双含情目静静注视的角落。

  

  “……正是应渊帝君。”

  

 “我写《创世英雄传》初稿时,彼时正值我被调入衍虚天宫之中侍奉。初时此戏不过是我一时脑热的大胆尝试,不想一日竟被帝君无意间读到了手稿。作为亲历创世之战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帝君不仅大加赞许此戏的立意构思,更全力支持我完成创作。关于创世之战中种种行军布兵细节,为求真实严谨,我曾查遍古籍卷册,但因太过久远,终无详据可考。帝君发觉此事,纵使日理万机,仍辛劳拨冗为话本逐句批注、修正谬误。因此,此戏能与诸位相见,绝离不开帝君的指点帮助。若没有帝君,便没有此戏。”

  

  在众仙一片哗然艳羡窃窃私语的惊叹声里,应渊自座位上拍着掌大方站起,回颜淡以热烈灼炽的目光,唇边更肆无忌惮地牵起欣然的笑靥。这一眼相视而笑,正如一夜春风,拂去了清冷玉容上的皑皑飞雪,唤醒千树万树皎洁梨花恣意盛开,又似隔了千山万水的两位倦客旅人,历经艰难险阻大梦离别,终于久别重逢走到了一起。

  

  这胜却人间无数的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应渊低沉温润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回荡在天穹之下,如同一曲春夜洞箫,散去了所有阴霾:

  

   “此戏荡气回肠,不仅精彩,道尽战争的惨烈悲戚,更深负悲天悯人的济世情怀。白骨枯,英雄冢,由来征战地,不见壮士还。自古以来,和平的背后都是鲜血与牺牲。我历经创世之战,直至仙魔大战划分三界,更深有体悟。正如颜淡所说,如今的和平来之不易,众仙家当倍加珍惜、勤勉修炼,方不负前辈们的期望与成全。”

  “修仙之途,道阻且长。修炼之关要,不止在于仙法仙阶,更要修心悟性。颜淡虽是天界一寻常小仙,但襟怀洒落、心怀大义、勇于奉献,才获帝尊赏识。可见修仙不只看仙力高低,更要见微知著。力微者,也当为天界尽绵薄之力。毕竟绳锯木断,滴水石穿;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应渊一面旁征博引、口吐珠玑地于众仙面前滔滔不绝地夸赞颜淡,一面探掌施法,向着园中花池方向轻轻一拂。在一片氤氲如雾的浅淡金光之中,此地立时百花齐放、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花蕊中,还隐隐散发出涤荡纯净的滋补灵力,闻之使人心旷神怡,经脉顺畅。在众小仙喜出望外的惊叹声里,应渊又莞尔一笑,右手捏出双指剑诀,指尖朝天一刺,只见无数以他仙力幻化而出的灿烂烟花瞬间自夜幕之中相继绽开,绵延不绝,细细看去,竟朵朵皆是菡萏形状。

  

  原本静谧浩渺的墨色夜空,一时亮如白昼。万千彩色菡萏烟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园中繁花似锦、春色满园,映得天地如同一线,花与月交相同辉。众仙沉浸在这令人目不暇接的如梦美景里,竟一时不知是该先赏园中百花,还是先叹头顶似幻焰火,只顾得上如痴如醉,沉湎其中。夜风中,随着烟花徐徐飘荡而下的,不是灰尘冷屑,竟是零零落落熠熠发光的法力仙尘,如同颗颗高悬于顶的星星,已被应渊帝君摘下碾落,随风送至了戏台上灯影里的人心中。

  

  迢迢云霄琼枝远,谁言星辰不可攀?

  九霄之上那颗看似最遥不可及的星星,如今分明已自清冷寥落的天穹之中,辗转降落到了她的手心。

  

  应渊就在这样绮丽绚烂的星尘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她。

  

  周遭萦绕的嘈杂惊羡声,此时归于寂静。原本围得人山人海的戏台前,已自发地为应渊开出一条通向颜淡的人潮小径。应渊意气飞扬,面目含着笃定的笑意大步流星走到了台前,对着被此景惊喜到尚且有些痴怔的颜淡,徐徐伸出了手来。

  

  “颜淡。”

  “此处花色旖旎,夜色醉人,可否满足我一个心愿?能否与我共观烟火,再陪我共赏星辰?”

  

  “……好。”

  

  两手牢牢交握的瞬间,应渊衣袖向后轻拂,只见天边忽现一状似巨鲸的庞然大物稳稳停驻,正是他召唤而出的神兽“鲲”。此物身长足有数百里之远,背上有翼,腹下有四只巨鳍,身似绵延巨山,翼若垂天之云,尾如吞浪长鲸,体表似有蛟龙之鳞覆盖,银光闪闪,通体却又隐隐约约地透明。

  

  众人只来得及看清应渊搂紧颜淡臂膀一甩衣袖,尚来不及惊叹此间佳话,便见二人化作一团流光,凭虚御风乘着鲲鹏,与遥远的夜幕融为一体,向着绚烂烟火深处翩然而去。

  

 ————————————————

  

  鲲鹏之上。

  

  颜淡与应渊紧紧立在一起,随着鲲在冉冉升起的烟火星河里来回穿梭。周遭璀璨星云迢迢,花色迷离如昼,鲲载着他们悠闲遨游,二人如同乘坐着一叶扁舟,徜徉在似真似幻、天水一色的山海星河之中。颜淡眼见菡萏烟花映着水影,仙尘星辉擦过身侧,美景琳琅满目,可这一次,她却不似从前只顾着赏星星、集仙尘,她满心满眼里,皆是眼前的心上人。

  

  应渊亦盯着她目不转睛。他眼里不仅倒映着星影,更是溢出盛不下的爱惜宠溺来,一张脸笑得甜腻至极。颜淡此时方自刚才的一连串惊喜阵仗中反应过来,与他久久对视,忽觉一丝赧然羞涩后知后觉爬上心头,却又不甘示弱,便甜蜜嗔道:

  

  “……应渊帝君好大的威风阵仗,又是仙法烟花,又是百花盛开,再是众目睽睽之下带我乘鲲观星,如此高调惊人,怕是要把天上这些没见识过情爱的小仙的眼珠子都要惊掉,却又算是哪位‘观众应渊’呀。”

  

  颜淡虽娇嗔怪罪,语调却收于缱绻缠绵的低声私语,分明受用的很,心下如吃了蜜般。

  

  应渊回想起从前颜淡与他观星,曾是应接不暇地忙着收集星屑仙尘,如今却难得老实地红透了个脸静静倚靠在自己怀中,心下顿时被柔情蜜意和称心如愿涨得满满。他伸手捉住一颗擦过她艳红脸蛋的调皮流星,递到颜淡眼前,笑意盈盈地回:

  

  “不是你说演出结束后要我舌灿莲花地好好夸赞你一番?我点评得可还让颜淡仙子满意?这些惊奇手段不过是为了博你开心,不算什么。比起你为我所做之事、所花的心思,不值一提。”应渊将五指缓缓打开,露出躺在他掌心萤润发光的星尘,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方才语挚情长道:

  

  “现在,你可以许愿了。无论你有多少愿望,哪怕像这天上的星星一般数之不尽,我都会为你一一实现。”

  

  颜淡听着如此直白的甜言蜜语,感受着胸膛之下的怦然心跳和应渊臂弯的炽热温度,忍不住云娇雨怯地垂了垂头。待她眼波流转几息,方又目光熠熠地与应渊仰面对视,轻轻地说:“旁的宏大愿望我倒没有,不过……有一事我确实向往已久。……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一场初雪。”

  

  “……看雪?”应渊不禁微怔。

  

  “嗯,一场凡界人间的初雪。”颜淡点点头,面上现出心驰神往之色:“我生于瑶池,从未去过凡间。九重天上向来风和日丽天气晴好,不曾有过风霜雨雪。我从话本子里读到过,听说人间不似天界,四季分明。人间锦绣河山,韶华芳物,均随四季划分,各呈一番别样美景。”

  

  “我从前,虽从未见过真正的雪,可之前在地涯借晓梦蝶随你入梦时,在梦里……曾见到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那雪是我第一次得见,是同你一起看的。那雪……很纯净,也很美。”

  

  应渊心头轻轻一跳,忆起了梦中那场银装素裹的皎洁玉色。

  

  那场雪,是梦中两人相守场景里出现的。梦里,漫天雪飞如絮,堆银砌玉,他们在家中庭院下架的秋千上无忧无虑地携手飘荡,天地之大,眼中却只有彼此。庭院里,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几个憨态可掬的可爱雪人,正是梦中他们二人生的孩儿所堆。关于那个雪雾弥漫的温暖画面,应渊回忆起,只觉无限静谧美好,确实使人难以忘怀,心向往之。

  

  如今,终于不用再将无限情思藏匿于虚幻梦境,他终于可以兑现所有曾开口的、不曾开口过的海誓山盟、心愿诺言,可以一件件、一桩桩地把它们变作现实。

  

  颜淡见应渊亦沉浸进了两人共同的回忆之中,不由与他对视会心一笑,又低垂眼帘:“……从那时起,我便一直想去凡间看看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想看看是不是和我们那时的梦里一样美,想亲手堆两个雪人,堆两个和我们面目相肖的雪人。”颜淡说罢,便抬眼含情脉脉盯着应渊期待地瞧,应渊触及到她惺忪秋水似的柔情眸光,顿时心化成一片,柔情万千地应下:

  

  “好,自然是好。……颜淡,我答应你,等我们下界,无论是夏蝉秋月,还是阳春白雪,我都会一起陪你尽情看个够。凡界的四季确实美轮美奂,雪景更是玉树琼花、皎洁晶莹,你一定会喜欢。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体会,慢慢去看。”

  

  随着身侧一朵五色菡萏焰火在星幕中轰然绽开,散作闪耀星屑,颜淡蓦然被眼前的绚烂美景和温柔笑靥闪得目眩神迷,一时不知此刻是这烟花绽了,还是自己的心花绽了,只痴痴望着应渊。应渊嫣然一笑,紧了紧搂着颜淡肩膀的手,却骤然施法加速驭鲲。身周流过的星辰忽如海潮般急速涌动起来,犹如微微掠过的簇簇风浪,只是散去却化为飒沓流星。随着鲲游动速度的加快,阵阵气浪也迎面冲击而来,颜淡有些站不稳了,便故技重施下意识想搂住应渊的腰。只是她双手才摸上应渊腰际,便觉身侧人露出计谋得逞地一笑,扶着她的臂膀将她转过身来紧紧搂在了怀里,使两人面面相觑。

  

  颜淡感受着眼前人灼热的手掌反倒紧紧箍在了自己腰后,脸颊瞬间被红霞飞满,小鹿乱撞之下兀自不肯服输,忽地想起了自己之前为表白打好的草稿,于是强鼓勇气与应渊对视:

  

  “你……”

  “……咳,如,如今三界太平,你身上的担子,帝尊也允你放下了,你可以安心做自己了吧。长久以来,你为我做了这许多事,我都记在心中。……今后,你的愿望,也由我来满足。应渊,我……”

  原本大费周章写了数版练习已久的告白说辞,此时竟因情怯而慌不成句、磕磕绊绊起来,可还未等她言及关键之处,朱唇便被应渊修长的指轻轻点住了。

  

  “……颜淡,你答应了让我先说的。”

  

  此时应渊眼中没有满目星河,亦没有绚烂烟火,只映着面似红霞、情真意怯的,完完整整的一个她。

  他炽热的手掌自她腰际离开,转为紧紧交握住她的手,与她紧密对视,目不转睛:

  

  “……颜淡,你我之间原不该说那些见外话的,我能完好站在此处,都是因为你。”应渊捏紧她的手掌,眼里的情意潺潺流淌而出。

  

  “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你还不知晓的从前,我便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只是那时,我不曾有过机会。”应渊眼中有丝遗憾一闪而逝,但很快恢复清明:“如今,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应渊眼波温柔似水,笑意缱绻:“……你知道么?地涯相伴,其实自你从神树下发现我的那刻起,我便认出是你了。……只有你,有那般率真大胆心性,也只有你身上的味道、你的笔迹习惯,我向来不会认错。只是那时,我一心赴死,心中诸多顾虑,只怕与你相认,徒惹你挂念难过,从来不敢有所回应。……如今看来,不过是我懦弱。”

  

  “颜淡,你是我见过的最赤诚无畏的小仙。在这九重天之上,唯有你能看懂我的隐藏心绪和小小祈望,也唯有你看懂了我面对情念,心中懦弱。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地涯之中,你不仅一直给予我生的希望,竟还燃真身、剜莲心以付,如此投木报琼、至臻至纯的真情,我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付出……”应渊说到动情处,不由眼含热泪瞳孔颤抖,语气激动许多。

  

  颜淡见他自轻自贱,也不由神色焦急,连忙插嘴打断:“……别乱说!你怎么不值得?又怎算得懦弱?一直以来,都是你默默保护我,默默替我撑起一片安然无忧的天,因为有你给我做靠山,我才能无忧无虑,悠闲度日;没有你,我连《创世英雄传》也完不成!……你向来处处念着我想着我,又是送我簪子又是赠我香炉,你分明是这九重天上除了姐姐外最宠溺疼爱我的人!地涯之中,我那时已经猜到,你定是怕惹我伤心因而不与我相认,我就知道是如此!应渊,你不是懦弱,你只是太仁慈……”

  

  颜淡见应渊怨怪他自己,竟比旁人斥责自己还要心痛,连连摇头否认,说到最后竟抢先流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应渊心中登时也被生生揪住,忙抬手轻轻替她拭去清泪,温柔哄她:

  

 “好了啊不哭……颜淡,或许如同你所说,我并非懦弱至极,只是,我终究不如你勇敢。”

  应渊轻抚她腻滑的脸蛋,目光却不自觉飘到了远处,眼中透出一丝悲凉:

  

  “颜淡,我从前……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曾经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我梦见地涯之后,你为我剜了心,我们却没能相认。我们之间,有了误会,你不肯原谅我,和我渐行渐远。后来,我辜负了你,你下定决心彻底离开我,再也没有回过头……最后,你在我怀里……渐渐消失,天地之间,我再也寻不回你了。”

  

  应渊别过头去,努力不让颜淡看到自己晶莹闪烁的泪光。

  “从此,再无人陪我对弈打赌,无人陪我诉说心事,再也无人陪我共看莲花、共赏这流星了……”

  

  话已至此,那些不敢回想、不愿回首的痛苦冰冷回忆,已瞬间席卷了他的心头,将他吞噬。应渊骤然哽咽,眼眶殷红,紧紧拽住颜淡的手,已无法继续说完,只是眼角滴下潸然一颗热泪,无声无息地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滑落到她手背上。

  

  颜淡虽不解他梦中深意,但显然已被深深震惊。此时两人立场瞬时颠倒,刚刚被哄好的人又忙不迭去安抚眼前陷入沉痛回忆的那个,颜淡满目心疼地反握他的手,柔声道:

  “……别怕,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说的那些噩梦,都已经过去了。”

  

  应渊收回纷乱心绪,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又望回颜淡眼瞳。只见她满目沉静,似平静至极,又似包容万物,只是静静地、安抚地望着他。应渊整理好心情,再次笑笑开口:

  “……你说得对。还好,这个梦终有尽头。后来,这个梦便醒了。我发现,幸好……幸好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还来得及,等着我们的只有美好的往后岁月,再无遗憾蹉跎。”

  

  应渊自袖中取出准备已久的菡萏同心平安佩,柔柔塞进颜淡手心,面上绽开个如痴如醉的笑靥,眼中仿佛落进了所有星辰,熠熠发光: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现在想来,其实从很早时候起——或许,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帮北溟仙君破解棋局时,或许,是你我一起叛逆报复火德元帅时,或许是上一次我们一起共看流星之时,再或许……是我初见你化形之时。……总之,我的心早就动了。”

  

  应渊紧紧握住颜淡双手,盯着她目不转睛一字一句地说:

  

  “颜淡,我心悦——”

  

  话未说罢,情字尚只有一字梗在齿间,一阵熟悉的尖利刺痛,骤然又自识海深处重重传出。

  

  耳中又荡起振聋发聩的激越金铁之音,反复响彻。似金属碰撞,隐约如同有人执着偌大金铃,在他耳畔重重摇响,施行狠戾钟刑。只是这次,却已片刻也忍痛不得,振得他头痛欲裂眼冒金星,不得不松开颜淡的手,紧紧箍住自己的头,狠狠呻吟出声。脚下鲲鹏不知是否因主人心绪不宁仙力不稳,因而也狂躁不安了起来,四下颠簸、横冲直撞。应渊察觉险象环生,想要强分心神稳住鲲鹏,只是耳中轰鸣越来越响,头颅几近被锯成两半,哪怕他下意识强行闭眼施法,依旧无济于事。原本在星海中稳稳畅游的鲲,此时已无法被驾驭控制,只见脚下震动越来越烈,两人均已东倒西歪,马上便要自鲲背坠落。应渊一面压抑呻吟,一面竭力想把颜淡搂住,带她飞出此间回到崖上,可伸手一扑,却扑了个空。

  

  应渊借着耳中声响暂缓的须臾里,睁眼望向身侧,却深深吃了一惊,脊背皆冷,深深堕入冰窟。

  

  只见周遭哪还有什么菡萏烟火、漫天星斗?只转眼间,方才的绚烂美景早已烟消云散,流星散去烟花已冷,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如今身侧苍穹悠悠、云幕霭霭,在一片空荡混沌的天际里,萧风正瑟瑟,如泣又如诉。颜淡虽尚立于身旁,可面上哪还有丝毫刚才的柔情蜜意、心疼关心?在重重的颠簸里,她只是静静地、无喜无忧地空洞望着他,方才生动的情意绵绵、温柔小意,全部化作了熟悉又惊悚的疲倦与沧桑,仿佛她已历经千帆倦怠至极,眼中只余古井无波。

  

  应渊顾不上脑中剧痛复又袭来,心神重重地一坠。眼前顷刻变幻的离奇幻象与颜淡异常冷淡的古怪模样,使他骇得毛骨悚然魂不附体,从前担忧过的某种不详预感复又重现,将他拖入无底深渊。他感觉窒息,忽觉骨软筋麻魂飞胆丧,加之头痛欲裂,已几乎站不住,但心下仍呐呐反复告诫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抓住她,这一切幻象就会散了……

  

  他惊恐地往前扑去,想要如同前日一般,再次抓住颜淡的手。

  

  只是这次他没有如愿。

  颜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却往后硬生生退了两步,让他再次扑了个空。

  

  脑海深处,霍然有什么一直以来被深深锁住的玄秘线索,像被猛地打开了,喷薄而出。随着一阵再也无法忍受的似被尖刀反复切割的锐痛,一道洪亮激荡的清晰金铃之音,再次重重响彻在仙灵识海中,使他醍醐灌顶,犹如被重重泼下一盆冰水。应渊敛目挣扎呐喊出声,身下的鲲也随之陡然下坠,再也维持不住飞行。

  

  身侧茫茫云海、白云苍狗,霎时间又变幻了一番模样,已弹指间妖异地化做了应渊最怕见到的、熟悉又惊惧的场景——了无桥下。

  

  在周遭凌厉刀风猎猎作响、波谲云诡如同幻境的下坠途中,应渊尚有一丝微弱神志,想要抓住颜淡的手。

  

  他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寻找颜淡身影,却见她正在自己下方任凭身体下坠,一身艳丽红衣,随风蹁跹翻飞,正如一只想要逃走的血色蝴蝶,颓然跌落。只是她一双倦怠怨怪的双眼,仍定定盯着他望着,片刻不曾挪开。应渊心头似被重重一锤,这般景象,和记忆梦魇中某个痛彻心扉的回忆顷刻间已重叠了起来。

  

  应渊顾不上心头逐渐了然散开的某种沉重绝望,只拼尽全力试图使出仙力往下追她,声嘶力竭地喊:

  

  “……颜淡!颜淡!!你不要怕!把手伸给我,我带你上去!快……听我的话!”

  他极力对抗脑中激烈剧痛,使劲咬破嘴唇强撑,兀自红着眼全力往下冲。

  

  一直沉默无言坠落的的颜淡忽然望着他,牵唇哀哀戚戚地一笑。

  

  “……应渊,放手吧。放手……”

  

  她淡漠萎靡的声音顺着风声呼啸而至,直像一把锋利寒刃,狠狠刺中了他。

  

  “……你在说什么?!不要胡闹,把手给我!!”应渊心中扩大的惊惶卒然将他吞噬,从前无论再如何患得患失,也不曾比拟此刻万分之一的恐惧。他径自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唇角一点被咬破的血迹冉冉滴下,但他只顾直着眼固执大吼,央求着她把手伸给他。

  

  “……应渊,我累了。”

  

  “沉香如屑,我们之间……已连灰烬都不剩下,再无任何的可能……我不爱你了,你放过我吧。”

  

  “……也放过我们彼此……”

  

  颜淡虚弱倦怠的语调如深沉致命一击,彻底将应渊最后一点痴念击了个粉碎。倏忽间,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一个可怕到不能再可怕的猜测在他脑中渐渐成型,他不愿相信,但之前某些从来联系不上但又有些古怪的那些细微之处,在此刻,通通因为这个荒谬设想,完美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他如此幸运,重生便刚好回到了误会都来得及解开的那一天。颜淡刚剜了心,却并未离开一直守着他,他甫一醒来,就见到她在池边观花,他马上就能告诉她,他从来不曾错认。

  怪不得,这世没有误会,没有严密算计,只有推进他二人感情的略施小计;怪不得,他豁出一切公开认情,不但没有情罚,还被许诺可下界相守,情戒可废,众仙祝愿,他心心念念了两世的创世英雄传,也恰到好处没有错过。

  

  一切恰逢其时,太过完美,一切误会遗憾,也都得到了圆满填补。他不是没有察觉过有丝怪异,不是没有洞穿过心生怀疑。只是,在真切可触的幸福面前,他反复确认悉心证实,也患得患失过,又怎肯相信如此荒谬绝伦的设想?绝不可能,直到此刻,他也绝不相信!

  

  应渊目眦尽裂,只拼了命地伸手去够颜淡,直顾不上头中金铃声反复轰鸣,周遭风刃如刀,已将他切割得浑身是血。他望着近在咫尺周身早已被血浸湿、再分不清是朱衣还是赤血的颜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牢牢抓住她。

  

  他不能再让她从他身边溜走了。

  

  可这一身方才还可造奇景引人艳羡的蓬勃仙力,在他醒悟的那刻,好像已根本毫无作用,徒余一具平白受苦的肉体残躯。两人自空中久久下坠,正如一对羽翼残破的血色枯叶蝶,身似草芥,随风旋转飘零,只是颜淡先承受不住食言而肥,兀自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抢先化作了一团粉色烟尘,随风徐徐飘散,迎面吹拂到神色已分崩离析的应渊面上,迷花了他的眼。

  

  “……颜淡!!!”

  

  “不,不行!……不能再这样对我,不,不要,你回来,你回来!!……”

  

  纵使应渊如何神色癫狂、歇斯底里地疯狂乱抓,眼中的迷尘终究还是和着泪花,渐渐模糊了前方视线。伴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金铃之音,如同天际里最后一声重重的悲恸绝唱,一片朦胧大雾终于覆盖住了荒谬如斯、真假虚实的一切。一道熟悉的女声呼唤在耳边遥远地响起,应渊感受着热泪洋洋洒洒地飘在面上,像迸射的火星一般滚烫,终于心如死灰地失去了意识。

  

  “……醒来吧……”

  

————————————

作者说:

  

  ……呃

  ……也没啥说的,大家也猜出来了,我先溜了,顶锅盖

  下章会交代清楚尽快更新,写一半了,不无脑虐,盐蛋唐周马上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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