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六）

“妈，你以前给我做的牛肉三明治要怎么做啊？”林妙妙正对着刚买回来的食材犯难，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打越洋电话向母上大人求助。

“你把那个牛肉煎一煎，坚果、生菜、西红柿、沙拉酱和花生酱，都要多放点，一层一层摆上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先挂了啊。”

“哎你等等，那个，三一怎么样啊，你在那边适不适应啊？”王胜男这几天没少在心里吐槽自己女儿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男友忘了妈，连电话也不知道多打几个，现在逮着机会了，可得好好唠叨一番。

“挺好的，都挺好的，我这儿煎着牛肉呢，过两天再给你打电话啊！”林妙妙一心想给钱三一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看看能不能拯救一下钱三一因为抑郁而不爱吃饭的毛病，只好先随便敷衍一下王胜男，以后再去向她请罪。

“钱三一，你看这是什么！”

林妙妙满心欢喜地端着自己忙碌的成果，推开钱三一的房间门，见钱三一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发愣，有些不满。

“怎么，看傻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做，虽然卖相不如我妈做的，但味道应该还行，你尝尝？”

刚才妙妙神神秘秘的，让自己待在房间里别出去，就是去给自己做三明治了吗？

牛肉三明治，珍藏着太多属于钱三一青春期的回忆，对大多数人来说，高三是人生中最苦的一年，但对钱三一而言，高三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年，而一切原因，就是林妙妙。不同的是，当年的妙妙还是个假小子，像个恋爱绝缘体，察觉不到他的心意，如今，她居然会为了他学着做三明治。想到这儿，钱三一的眼睛有些湿润，说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自己多年的夙愿终于能够实现。

“师父，你喂我吧。”

一声“师父”，把林妙妙也带回了高中时代，和当年一样，她撕下三明治的一角，放进了钱三一嘴里，这一次，钱三一终于不用再害怕被人看见，能大大方方地咽下少女递到嘴边的食物。

“怎么样？”林妙妙充满期待地等着钱三一的评价，“我记得你爱吃花生酱，所以放了很多。”

钱三一只说了“很好吃”三个字，接下去便用拥抱代替了回答，胜过一切苍白无力的语言。

从那之后，林妙妙开始变着花样地做一些简单的东西给钱三一吃，再简单的食物，只要是妙妙做的，钱三一总是能吃得多一些。

裴音和燕虞迪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知道钱三一离痊愈还差得远，但有妙妙陪着，她们也能放心地出门了。

林妙妙毕业论文的交稿时间快到了，但她的指导老师还是认为她的论文逻辑有瑕疵，答辩的时候容易出问题，她每天忙着查文献、改论文，相比之前，虽然还是每天待在钱三一身边，但到底是精力有限，有些无暇顾及钱三一的情绪。

在又一次被导师打回来要求重新修改的时候，林妙妙已经快要抓狂了，正好这是钱三一问了一句，“妙妙，你答辩的时候要回国吗？”

“不用，现在国内疫情管的严，本来也大部分都是线上答辩。”林妙妙一边打哈欠一边查资料地回答着，“钱三一，你说我这论文到底要怎么改啊？”

“啊？”钱三一没想到妙妙会突然问他，一时愣住了。

看钱三一的反应，林妙妙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惜她这时的脑细胞被论文杀死了一大半，又累又困，想都没想就随口说了句“你看我，怎么问你呢。”

钱三一面上没说什么，内心里却是一片苦楚，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搭在妙妙腰上的手，整个人仿佛又再一次坠入冰窖。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两周。

钱三一已经两周没吃药了。抑郁症病人私自停药是大忌，轻则病情复发，重则...杀人杀己。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一天天变差，出现躯体反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虽然在林妙妙面前硬生生忍着，但他还是每天都被四肢发麻、骨头刺痛折磨得痛苦不已。

可是他不能吃药，吃了药会变笨。如果有人问钱三一，绝望是种什么感受，他一定会回答，就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在林妙妙需要他的时候帮助她了。

抱着“不吃药抗过去就能变回高中那个钱三一”的念头，他强撑着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也是这样，酿成了大错。

压死骆驼的，往往只需要一根稻草，钱三一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在听到妙妙打电话给一个叫“吕佳维”的学长咨询论文的时候，溃不成军。